“甚么刘胜?吾为项氏子弟,为图复国才忍辱负重,受了刘姓,岂如你项襄后人,甘是认贼作祖!”
阴骛男子拍案而起,眼中泛着凛冽寒光,若非担心闹出太大动静,他恨不能暴揍刘由,他紧攥双拳,强抑着怒气闷声道:“十四年前,吾家曾祖昔年布下的大局被刘氏贼子识破,祖父为不拖累子孙避祸,于祠堂引火n,我父亦引颈自戮,诸多族裔仅剩我项胜得脱大难,苟且偷生至今。你项襄一脉是为我楚项孽子孽孙,却得以安享荣华,天理何容?”
刘由禁不住他的逼视,缓缓阖上眼睑,重重叹息道:“吾家确是愧对列祖列宗,我虽死无犹,然楚项复国乃男儿之事,何必牵拖妇孺?”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由嘴上虽将爱女刘婧斥为“不孝女”,然对她却从未真正怀有憎恶,只叹这丫头太傻,不通世事,生生被人撺掇利用,愈陷愈深了。
项胜不由冷笑:“为了复我楚项,吾脉自曾祖以降,将多少隐姓埋名的项氏女送入刘氏王侯府邸为妾为婢,你女儿却能嫁得秦立这如意郎君,又已诞下子嗣,还有甚么不知足?”
不错,刘婧随秦立到玄菟郡赴任不久便即得孕,次年诞下一个男婴,秦氏家主秦勇喜不自胜,为此子取名为秦继,望其可承继秦氏铁血家风。
然而,秦勇当时却万万没料到,他赋予深重冀望的曾孙,竟成为项氏余孽用来威逼刘婧乃至秦立的绝佳手段,进而将秦刘两家一步步拖入深不见底的暗渊。
此事须得细说从头,回溯到七年前。
刘婧自幼将秦立当做弟弟看待,对他没半点儿女情意,虽迫于无奈应下这桩婚事,嫁于秦立为妻,然婚后的秦立虽对她谦恭守礼且呵护有加,然对追求“美好浪漫”爱情的文艺少女而言,此等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无疑才是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用后世的话来说,一是矫情,二是作。
随后的两年间,刘婧愈发沉默寡言,秦家人察觉不出,抑或如秦立般觉着无非是从少女成了少妇,自然会更慎言慎行,然王嫣作为其发小和好闺蜜,却能感觉到她愈发阴沉。
王嫣多少是知晓刘婧昔年曾倾慕皇帝陛下的,只怕至今都未能完全放下,就算她再爽直,可好歹是世家嫡女,晓得个中轻重,也不敢挑明了说,甚至隐隐有些明哲保身的意思。
闺蜜再好,可有些事若沾染上,会牵连到她的父母族人,如何抉择很是简单。
于是乎,王嫣借着要深闺备嫁的由头,渐渐与刘婧少了往来。
刘婧是何等聪慧之人,岂能察觉不到王嫣的有意疏远,又觉陈诚和王嫣虽自幼定亲,却是两情相悦,愈看就愈发觉得扎眼扎心。
自怨自艾之人,多也是瞧不得旁人获得幸福的。
刘婧的乳母张氏服侍她多年,深知她的心思,便是给她出主意,说是实在看不得王嫣如此做派,该是给她些教训。
刘婧一时怨忿,又遭奸人怂恿,便借着给王嫣送嫁的机会,往她的添妆里偷偷放了个锦盒。
实话实说,刘婧实也没真想害得少府陈氏家破人亡,锦盒里放的是宫人从少府内库偷出来的贡珠,是她支了十余金体己钱,让乳母张氏暗中买来的,无非想事后传出风声去,说少府陈氏监守自盗,让其惹得天家猜忌罢了。
岂料她那日刚回府,便见得张氏留书,坦言她出身平皋项氏,且已将那贡珠换成隋候珠,自觉愧对刘婧,愿以死赎罪。
刘婧惊骇欲绝,却是悔之晚矣,好在很快便有下人来报,张氏失足落入后苑深池,待被人发觉时,已然溺毙。
刘婧虽对张氏恨之不及,却也只能装作悲恸,让下人悄悄将她尸身抬出府,觅地厚葬,由头自是免得冲了陈王两家结亲的大喜之日,故秦家人不但不觉有异,反是赞赏刘婧懂的处事周全心思细。
刘婧心怀余悸,终日足不出户,直至见得外头没闹出甚么大事,方是稍稍安心些,恰好秦立又要外放玄菟太守,她得以随任离京,这才彻底放下心头大石。
心境稍缓,又换了环境,刘婧对秦立不免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赖,不知内情的秦立自是暗自欣喜,夫妻相处也就愈发融洽,于是刘婧没多就便怀了身孕,你们懂的。
然而,在刘婧诞下儿子秦继,已懂得该是惜福后,项胜却是暗中寻到她,提及隋候珠的旧事,以此要挟于她,她才晓得甚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
害人,终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