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过得年节,皇子刘沐就已虚年五岁,因其生辰为三月廿五,故依后世的周岁算,也将满三岁。
俗语有言,三岁看大,五岁看老,刘彻瞧着自家儿子愈加展现出霸道强悍的脾性,觉着再不严加管教,将来汉室社稷若传到他手里,只怕大汉要出个乾坤独断的暴君。
为君者,刚毅强硬不是甚么坏事,总比毫无主见的软蛋强得多,但要懂得张弛有度,不是甚么事都要硬干的,历史上的秦始皇,隋炀帝,乃至汉武帝实则都是有为之君,然手段终归太过酷烈,皆导致民怨四起。
依惯例,要为皇子开蒙,自要延请名师,蒙学先生的名头和秩俸都有相应规制,名不正则言不顺。
若刘沐已册为太子,则可有太子太傅和太子少傅,身为储君的“太子师”,自是地位尊崇的,太子太傅位同三公,太子少傅亦位列诸卿。
譬如昔年教导刘彻的卫绾和直不疑,卫绾因年事已高,且对政务没甚么兴趣,就守着太学祭酒的名头,专心治学,直不疑则已是高居御史大夫之位,是为“副相”。
然皇帝刘彻显是不打算过早立储,眼见小刘沐到了开蒙之时,就为他封了王爵,以便用诸侯王的身份替他安排蒙学先生,即所谓的“王傅”。
王傅者,掌诸侯王之赞导,匡正其过失。
王傅乃是王府属官,若皇子年幼封王,尚未出宫开府,则王傅可先由皇帝替他安排,由少府聘任,作为其授业蒙师。
王傅的地位虽没有太子师高,但也会从严择取,挑出才德兼备的贤士出任。
尤是小刘沐乃是皇帝陛下的嫡长子,将来或可得立储君,择师之事自需更为慎重。
皇子封王原是合情合理,然皇帝陛下给膝下独子取的王爵封号却引得大汉朝野哗然。
沐,沐王!
这特么压根就算不得封号,顶多可称之为“王号”,所谓封号者,乃是要指代其封国的,譬如赵王,江都王,阳信公主,平曲候……
皇帝陛下如此“偷懒”,直接将皇长子的名字用来作为其王号,显是没打算赐他封国,甚至连类似汤沐邑性质的封户都没有。
大汉群臣不禁想到昔年老太仆石奋告老致仕时,因功封了牧丘候,然大汉没甚么牧丘县,故石奋虽有列候爵位,却无封地封国,而是赐下皇室实业的份子作为替代。
再想想太上皇颁布的推恩令,皇帝颁布的京居令,大汉权贵们终是晓得,两代帝皇皆已决意彻底削藩,更是不惜将现今的皇长子刘沐立为范例。
皇帝的嫡长子都没赐下封地,日后封王封侯之人就该多掂量掂量自身分量,顶多拿些“企业股份”,每岁坐享红利即可,别再指望获得封地,去天高皇帝远的郡县做甚么地方豪强。
对于此事,小刘沐这悠关切身利益的当事人自然懵懂无知,毕竟还是个终日只会挥着大宝剑,追着发条玩具的小屁孩。
其生母皇后阿娇却没多说甚么,馆陶公主这外祖母更是识趣得紧,没敢再如往昔般胡乱闹腾。
太上皇刘启在位时,皇长子刘荣先立后废,最终为让皇十子刘彻坐稳储君之位,彻底绝了窦婴等重臣支持废太子刘荣的“从龙之心”,刘启硬是以“侵占祖庙”之罪,让中尉张汤逼得自己的长子投缳自尽。
昔年馆陶公主乃是刘荣被废,刘彻登上储君之位的重要推手,自是醒得立储之事的凶险,又因长子陈须被皇帝刘彻悄无声息的处决了,更让她瞧清自家侄儿带女婿的狠辣果决。
近年她已老实安分得紧,鲜少再插手宫闱禁事,安安生生做大长公主,享受那骄奢淫逸的美好人生。
对于长辈血亲,刘彻和阿娇还是颇为孝顺的,奇珍异宝和美味佳肴除却孝敬到长乐宫和太寿宫,也没少送入大长公主府,故馆陶公主过得颇是逍遥惬意。
皇后阿娇当时虽尚年幼,但作为亲身受益者之一,也对刘荣之死有些后怕。
要晓得昔年阿母馆陶公主起初见得刘荣得为太子,是想将她嫁给刘荣为太子妃的,只是刘荣生母栗夫人不待见馆陶公主,硬是推拒了这桩婚事,馆陶公主方才转而让她与十皇子刘彻定下婚约,并全力助他抢下储君之位。
阿娇如今回想此事,庆幸之余也不免胆战心惊。
幼时她也没少接触刘荣,说实话,她比刘彻年岁大了些,在两人定立婚约前,反倒是与他的诸位皇兄更熟识些的。
她虽是憨直脾性,然自幼长于天家,望气观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刘荣虽颇具才学,为人谦逊温润,但脾性偏软,为人处世没甚么主见。
随着阿娇与刘彻相交相知,尤是婚后数年的相濡以沫,她可确信无疑,以刘彻的卓绝才智,不甘居于人下的傲性及狠辣果决的行事作风,即便昔年无馆陶公主协助,刘彻也绝对能从刘荣手中夺过储君之位。
或许会多耗些时日和精力,甚或在刘彻离京就国前都未必能拉下刘荣,但凭阿娇对他的了解,即便刘荣侥幸得以继承帝位,刘彻也绝对会在封国厚积实力,最终兴兵造反,篡权夺位的。
正如太上皇刘启常言,“彻儿深肖为父”,不是说父子俩长得像脾气像,而是同样的心黑手狠,该斩草除根时,甚么抄家夷族,车裂凌迟,是眼都不带眨的。
阿娇这憨傻妇人都能瞧出刘彻性情,刘启这历尽朝堂和宫闱残酷争斗的帝皇又岂会瞧不出?
昔年刘彻生母王娡和馆陶公主联手对付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