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正是轻寒薄暖时,关中各地烟雨蒙蒙。
虎贲校场内,刘彻再度送将士们出征,却不再只是刚回返月余的那两千余骑,而是八千虎贲卫尽数远赴焉支山北。
虎贲左监李当户多年来虽随侍太子刘彻,鲜少亲领虎贲卫作战,但对征战沙场并不陌生。他尚在襁褓中时,阿父李广便将他抱在怀里,血战边关,并斩杀了匈奴的左大当户,故而为他取名李当户。
在成为太子庶子之前,他随阿父在军营足足生活了十年,故而此番随虎贲校尉马屿领兵出征,除了有些不舍太子府里窖藏的美酒,更多的却是斗志昂扬,胸中端是热血澎湃,心心念念皆是上阵杀敌。
刘彻目送将士们纵马远去,百般滋味萦绕心头,虎贲卫此番西去,武威城和周边长城未尽数落成前,是定然不能回返了。
在没有大型机械的年代,兴建城池耗时颇久,即便雍凉之地地势平坦,物流通畅,怕是也得花上两三年的功夫。
虎贲卫自不可能枯守驻地,刘彻给他们的命令便是尽可能扰乱羌族诸部,使得他们无力出兵阻碍武威城的兴建。若是发现匈奴右贤王麾下铁骑穿过腾格里大漠,更得拼死拖延,疲敌扰敌,为朝廷调集援军争取足够的时间。
八千虎贲卫全数离京,公孙贺又带着千余羽林卫去做了水匪,再加上先前派去暗中护卫张骞的三百羽林卫,此时长安城中,真真算得上刘彻亲卫的将士,只剩驻扎在宫城内的五百羽林卫。
寂寞空虚冷,没有安全感啊!
汉帝刘启倒是想借机扩编虎贲和羽林两校,却被刘彻劝阻了,兵贵精不贵多,虎贲和羽林的战斗力确实强,但是消耗也颇大,培养起来更是麻烦。
如今遗孤内院的军事学院已建立数年,还是等那些学员们完成学业和训练科目,真正成长起来再说吧。之前赵立他们那一批优秀学员,尚未成丁便提前进入羽林卫,伤亡率太大,得不偿失。
刘彻这般冷血薄情之人,看到那阵亡名单都觉得良心不安。
回到皇宫,刘彻特意去了趟未央宫的椒房殿。
按着御医的诊断,皇后王娡的身孕才三个多月,竟已是隐隐显怀,三十多岁在古代算得上高龄产妇了,若胎儿出生时太大,是极为危险的。
索性王娡向来身体健康,又不时吃些刘彻炮制的药膳,应是没甚么大问题。
刘彻尚在椒房殿外,便听得姑母馆陶公主的笑声传出,不由微是皱眉。
待他步入内寝,偏生听到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皇后此番显怀这般早,想来会是位公主,若本宫诞下个小子,不妨再结桩亲事,亲上加亲再加亲,如何?”
馆陶公主抚着自己压根瞧不出有孕的肚子,端是眉开眼笑。
有道是显怀早是女,她的孕期比王娡早了大半个月,此时却并未显怀,想来应是个男孩了。
她委实太过高兴,便随口提了提结亲之事,却不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王娡心头猛是一悸。
“彻儿还真说准了,这亲事断不能结!”
王娡登时便想到不久前刘彻的再三叮嘱,若是馆陶公主提议再度结亲,必得断然回绝。
王娡虽知晓他向来算无遗策,却依旧甚是疑惑,他怎的能算出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然而此时听到馆陶公主的话,她端是再无半分怀疑。
既然刘彻说不能结亲,那便是断断不能结了。
只是馆陶公主先前似在说笑,王娡也不好断然拒绝,正想搪塞几句便岔开话头,却闻得脚步声,抬头一瞧,正是刘彻迈步而来。
只见刘彻摆手将殿内的宫人尽数摒退,斩钉截铁的肃容道:“便是母后和姑母真诞下一男一女,这亲事也断断不能结!”
馆陶公主不由愣怔::“为甚不能结?”
刘彻沉声道:“姑母是想将你那长公主府和堂邑候父子架在火上烤么?”
馆陶公主骤然颦眉,疑惑道:“甚么意思?”
“恕侄儿实话实说,姑父陈午虽袭爵为堂邑候,却无官职在身,有甚么权势?”
刘彻毫不留情的揭短道:“陈须表兄身为嗣子,却不成器,终日沉溺酒色,只等着姑父百年后,承袭姑父那堂邑候的爵位。”
馆陶公主面色愈发阴沉,她虽也时常埋怨夫君陈午和儿子陈须不争气,却不愿听到旁人数落他们,哪怕是太子刘彻。
见得馆陶公主似要开口驳斥,刘彻抬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姑母别急着动怒,侄儿好歹是您未来的女婿,落了您和姑父的颜面,也便是落了我自个的颜面。”
刘彻无奈的摇着头,装作为馆陶公主盘算,细说利害道:“阿娇日后必为太子妃,若姑母再得幼子,且又做了驸马,待他成年,父皇如何能重用他,孤王如何能重用他?”
馆陶公主不解其意,依旧忿忿道:“为何不能重用?”
“如今姑父与表兄全无半分权势,陈氏在朝堂亦无半分臂助,阿娇日后定要为后,若姑母的幼子亦为驸马,世家大族能容得下他位列朝堂?元老重臣任由这等外戚做大?”
刘彻不加掩饰的直接挑明道:“旁的不说,皇祖母的娘家窦氏便容不下!”
“……”
馆陶公主猛地一颤,脊背直冒冷汗。
“姑母可别忘了,窦氏这些年是如何针对薄氏的,推己及人,他们能容许再出个手握重权的陈氏外戚么?”
刘彻见她意动,趁势添油加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