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丐见他态度恭敬,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说道:“难得你们看得起老叫花。咱做叫花子的,有的吃已是不错,哪里还能挑三拣四。”伸了黑黝黝的双手,往面前的盘中抓了各色点心小菜,往嘴中塞去。
傅文卿见他的双手指甲又黑又长,指甲缝里还塞满了油腻污垢,不由觉得恶心,皱起了眉头,转头望向别处。
那老丐将盘中的食物尽数吃光了,这才用舌头舔了舔手上的食物碎屑,心满意足的拍一拍肚子,笑道:“今日倒是吃饱了,不知道明日如何啊?”
傅文卿见杜岫岩对这老丐如此恭敬,也知此人不俗,于是忍住了恶心,从袖中掏出了方才凉亭中那中年富商给自己的两锭银子,放在了老丐面前的破碗中,笑道:“明日你想吃什么,就自己买些什么吧。”
那老丐眼皮也没抬,靠在墙根底下,又欲睡去。
杜岫岩见这人行事怪异,当下也不以为意,携了傅文卿的手转身便欲走,傅文卿却站定了不动。原来,傅文卿是舍不得那两锭银子。
二十两呢,英姑她们的月钱也不过是每月一两银子,这两锭银子算起来,够英姑这样的丫头将近两年的工钱了,这绝对不是一笔小钱呢。
自己初时那么大方,将两锭银子放到这老乞丐的破碗中,眼睛都不眨一眨,那是看杜岫岩对这老乞丐看重,自己有心帮他结交,这才将银子毫不吝惜地拿了出来。今见这老丐吃饱喝足之后,收下这两锭白花花的银子,眼睛一眯缝做出睡觉之状,竟是要下逐客令了,心里不免觉得这两锭银子给的有点亏了。早知如此,竟是不给他银子的好,只是这会子已经给了他,再拿回来,却是觉得有些不大妥当,若是就这么走吧,又觉得有些冤大头,一时犹豫不决。
杜岫岩自幼不缺银钱,因此在这黄白之物上看的很淡,自然也不知晓傅文卿这会子脑子里转的这些念头。见她驻足不前,以为她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因此也站定了。候着她。
傅文卿在穿越前出身普通人家,自大学起便在外打工补贴生活费,一方面是因为家里不甚富裕,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另一方面也算是社会实践。提前积累生活经验了。因此她的生活一直都过得虽不富裕但也绝不拮据,对钱财虽然不甚看重,但向来花钱都有计划,每一分钱都要花的有去处,这样才会舒服。似今日这般无缘无故花一大笔钱出去心里自然是极为不爽,总要想个什么法子处理才是。
那老丐见他们还不离去。不耐烦道:“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开了,莫要挡了我晒太阳!”说完后,将手里那条脏的不能再脏的小破被子使劲一抖楼。灰尘、草屑和几只虱子扑簌簌掉了下来,两个小童离他较近,担心虱子会蹦到自己身上,赶紧跳了开来。
傅文卿听他说话这么不客气,心里的火越发地大了。一气之下从那老丐面前的破碗中将两锭银子又拿了起来,道:“既是如此。我们走便是!”
如此一来,不仅是那老丐,竟是连杜岫岩也惊呆了。
那老丐怒道:“你这小哥好不懂道理,怎得抢我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傅文卿从袖中掏出帕子,将两锭银子细细擦拭干净了,小心地放入怀中,再用帕子抹了抹手,然后将帕子放回到袖中,这才轻轻一笑,道:“我抢你什么东西了?”
那老丐怒道:“你明明抢了我的银子!你手里拿的就是我的银子!”
傅文卿伸出右手的食指摇了摇,微笑道:“非也非也!这本就是我的银子。我拿我自己的银子,怎能说我是抢呢?小心我到衙门去告你个污蔑之罪喔。”
那老丐怒道:“你给了我,便是我的了。还我银子来!”一边说,一边伸出脏乎乎似黑炭的手来,老长的指甲里面泥垢都看得清楚,傅文卿见了恶心,扭过头去不理。
杜岫岩见这老丐双目圆睁,竟似是发怒的样子,恐他功夫了得傅文卿会吃亏,于是悄声道:“这人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傅文卿撅嘴道:“这本就是我的银子,我想送便送,不想送便不送,总没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他吃了我们的酒菜却不道谢,可知不是个懂得感恩之人,既是如此,我又何必再送他银两?这样的人,不理也罢。”
杜岫岩笑道:“我们送他酒菜,也不是为了让他谢我们啊。只是看他在这野地里可怜罢了。”
傅文卿道:“我们确不是为了他的感谢才送了酒菜与他,但是他却不能因此就将我们送他酒菜当成理所当然。既然如今他将吃了我们的酒菜当作理所当然,我便不会再将这银子舍于他了,免得他再将我舍银子一事视作理所当然。”这番话说的颇有些绕弯儿,就如同相声一般,傅文卿口齿伶俐,声音动听,更是如评弹一般。
杜岫岩不禁笑道:“你便是这般的顽皮。”
谁知那老丐反倒是不生气了,颇有兴味的看了眼傅文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莫觉得今日给我银两是吃了亏,到了来日,你自然知道是不亏的。只怕到了来日,你还要巴巴地给我送银子呢,世事就是如此,你今日永远也不知道明日是如何的。”
这话听来颇有些深意,杜岫岩与傅文卿都不由得触动了心事,均是一愣,齐向那老丐望去。
傅文卿目光正与老丐的目光想接,只觉得这老丐的眼神似是深不可测的寒潭,里面隐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