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汉子赶紧求饶,压低声音指了指江北的方向,“听学子们说,那边儿的人拿晋王爷的命捏着岭南呢!岭南王就晋王爷一个外孙,为了晋王爷的命,兴许会”
谋反之言可不敢说,但是有件事儿街头巷尾的都在议论,据说圣上亲政那日,江南各州的贺表都到了汴都,唯独缺了岭南的。
岭南有不臣之心,久无战事的江南以后兴许会打仗。
“李员外可是岭南刺史的亲弟弟,圣上在这节骨眼儿上应该不会杀李员外吧?”
江南富庶,可圣上刚刚亲政,他会为了一桩平民百姓的冤案去触怒岭南?
县衙外渐渐没了议论声,百姓不约而同地望进公堂,三年前连县衙公堂都进不得的女子,而今身穿凤袍,正襟危坐在三尺法桌之后,金匾煌煌,明镜高悬四字从未如此庄严。
人依旧是那人,可这桩冤案,当真能昭雪吗?
苍天仿佛知人意,晨辉未收,天边已闻滚滚雷声。
宫人奉旨而出,依旧例撤去了衙门口的门槛,放百姓进了衙署的公院儿,八面回避牌置于公堂外三尺之处,上书肃静二字,百姓隔牌观审,人挤满了院子。
李员外跪在公堂上,一股子烂木烂泥和尸臭味儿熏得他头昏脑涨,两口黑棺摆在他面前,棺材板儿都烂出了窟窿,棺身拿麻绳捆得牢牢的,仿佛两口被捆尸索镇住的阴棺,内有恶鬼要来索命!
堂上传来翻书声,纸影掠似刀光,纸风里一股子霉灰的味儿,啪地在法桌上一拍,声比惊堂木。
李员外惊得一颤,青砖面儿上覆了层薄气,似六月落霜。
“堂下之人可是李庞?”女子的声音多年未闻,依旧如三年前那般清冷疏离,却能听出其中添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回、回皇后娘娘,正是微臣!”以前到李府验尸的女仵作,如今竟飞上枝头贵为皇后,圣上如此宠她,竟允许她坐堂问案,这俯首称臣的滋味儿真真是只有李员外自个儿知道。
“五年前,你请苏绣娘到府中绣制百寿牡丹图,后来人摔死在花楼下,此事你可记得?”暮青向来不拖泥带水,确认了到堂之人后便直接问案。
“这”李员外却吞吞吐吐。
暮青将卷宗往法桌上一拍,“问你记不记得,何需如此吞吞吐吐!”
“记得!记得!”李员外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后背起了一层毛汗。
“好!”暮青把供词递给范通,命其拿下去给李庞过目,“此乃当年的供词,你再仔细看一遍,当年的供述,今日可有改口之处?”
供词摆在托盘里,范通一手挽着拂尘,一手拿着托盘,到了堂下往李庞眼前一递,风吹得供词哗啦啦地翻开,镇纸压在其上,泛黄晕墨的字迹上圈着朱红的批注,字字带血一般掠过眼前——狐媚、威逼、滚落、坠亡、非雇主害命!
晨辉收去,阴雨将至,堂风之声低如人哭,李庞抬眼望进黑棺里,腐气似阴风扑面而来,惊得他抱头便嚎:“苏苏苏、苏绣娘,你你、你别来找我,你自己跌下花楼的,真不关我的事呀!”
李庞受惊之态瞧着不像在说谎,百姓见了都犯了糊涂。
苏绣娘真是自己跌下花楼的?
“那我问你,她是因何跌下花楼的?”
“她”
“当真是滚下去的?”
“这”李员外结结巴巴,连连磕头,“微臣不敢欺瞒皇后娘娘,她真是自个儿滚下去的!”
当初知县给他看过尸单,人死了五年,尸体已化为白骨,当年尸单上的证据皆已入土,莫说皇后有阴司判官之名,就是真的阎王爷来了,也休想拿出来当成翻案之证!他那日又没碰得成苏绣娘,不信白骨上会留下证据。
再说了,帝后亲审此案无非是敲山震虎,借惩治他来敲打岭南,应该不至于杀了他,否则,岂不是要逼反岭南?
李府一大早就被御林卫闯入,李庞被绑出府时连官袍都没来得及穿,到了公堂上就看见两口黑棺,着实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事到临头,他倒开了窍定了心神。
但心神刚定,就听一声惊堂木响,把人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暮青起身,拂袖去了偏堂!
堂前垂了锦帘儿,谁也瞧不见里头儿的光景,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帘子一打,只见暮青素衣而出,身无华饰,清卓之姿不似女流,唯独发间别着的一支翠簪为她添了一分人间俏色。
宫人捧着铜盆、托盘等物随暮青走到了棺旁,棺前未令人烧苍术、皂角,只听宫人向天长报一声:“开棺啦——”
一把纸钱洒在棺上,李庞跪在棺前,好似守孝人。
宫人剪了捆棺绳,未撬棺盖,棺木便散了架子似地砸在了公堂的地上,一股子腐臭味儿扑面而出,伴着黑渣一样的东西哗啦啦地从两口棺中洒了出来,百姓捂着口鼻定睛一看,险些把早饭呕出来。
苏家无钱厚葬,母女二人入殓时皆是一口薄棺,江南多雨,入土五年,棺木腐烂,里面藏了一堆蛆虫的尸壳儿,棺木一开,密密麻麻的虫尸洒在公堂上,李庞离得最近,头一个俯身呕了起来。
“放肆!帝后跟前儿胆敢失仪!叉出去!”范通厉喝一声,侍卫得令,将人拖死狗似的拖去了公堂外的阶下。
宫人将残棺搬去了外头儿,清扫了虫尸后才请暮青近前。
暮青戴着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