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皱着眉头,听不懂暮青的话,她不明白,为何夫君不可能在吃食里下毒?
“求死之人有两种,一种是忽生自杀之念,匆匆便走了。一种是早有准备的,死前会与世间告别,留遗书、沐浴更衣、用最后一顿饭菜,你的夫君就属这一种。对他来说,与世间告别的一切事情都是庄严的,最后一次修整仪表,最后一顿的饭菜……这饭菜对他的意义是特殊的,他希望再尝一次人间之味,希望做个饱死鬼上路,这样一顿对他来说意义神圣的饭菜,你觉得他会往里面下毒吗?”
“……”高氏哪里答得出?听闻此言早已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通常有准备的服毒自尽,服毒者会在留下遗书、修整仪容,并用过最后一餐饭菜后,再拿出毒药来服下,随后躺去床上亦或安静地坐着,等待毒发。你夫君若是真的将毒下在了燕窝粥里,那此举就意味深长了。”
“都督之意,妾身的夫君是、是被人毒杀?”高氏已忘了先前想要阻止暮青查案的心思,至此已一门心思放在了弄清夫君死因的事上。
“我没这么说,现在还不知粥点里有毒没毒。”暮青说着便转身道,“工具箱!”
她出府时带了验尸的工具箱,步惜欢扮成月杀,工具箱自然是他提着。
步惜欢没递给她,他蹲下身去亲自打开了箱子,低头时掩了眸底的宠溺之意。他不能动用内力,无法模仿月杀的声音,因此尽量不开口说话,打开工具箱后只抬头看了暮青一眼,以眼神传达意思——想要何物?
“手套!银针!”暮青也不跟他客气,吩咐得理所当然。
步惜欢先将手套递给她,待她戴好后,才将银针包递了过去。暮青戴着手套取出五根银针,分别放到了燕窝粥和四盘点心里,过了一会儿取出来一看,银针皆未变黑。
高氏不知银针不可试百毒之理,见到银针未黑,以为宵夜无毒,顿时神色悲戚——即是说她的夫君真是用过粥点后再服毒自尽的,并非被人所害。
“这还不能证明宵夜里无毒,能证明的只是里面没有砒霜或者鹤顶红。”暮青没解释此话是何意,她速速将银针收起,递给步惜欢道,“外衣,口罩!”
那外衣是从后身系带,步惜欢亲手帮暮青把衣带系好,她戴上口罩便走到了榻旁。
榻旁还守着个妾侍和三个孩童,那妾侍见暮青过来,忙护住了三个孩子。
“劳烦让开。”暮青道。
妾侍闻言瞧向高氏,高氏这才回过味儿来,想起方才她还怀疑夫君的死与暮青有关,不打算让她验尸查案,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查了,还到了她夫君的尸身前。
高氏怕暮青剖了步惜晟的尸身,慌忙便要出声阻止。
暮青早有预料,先声夺人道:“你夫君是服毒死的,口中流涎,衣襟、衣袖上皆沾了燕窝粥,手也捏过点心,虽不知这些粥点有毒无毒,但若孩子碰上了……”
话没说完,高氏和妾侍的脸色就一齐白了,高氏抢步上前将一个大些的男童抱离了矮榻,那妾侍也慌忙护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退得远远的。
榻前顿时无人了。
“最好去备热水,他们都需沐浴更衣。”暮青头未回,戴着手套动了动尸体的脖颈、下颌和手臂,手臂还未形成尸僵,下颌和脖颈却已僵硬——人死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和隐卫回禀的亥时初刻吻合。
“快!快去备水!”高氏心惊肉跳,忙吩咐丫鬟去备水。
“你们最好也沐浴更衣,免得再蹭到孩子身上,亦或毒死了自己。”暮青边说边沾了沾尸体嘴角的口涎,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蹙紧——步惜晟的宵夜里有样点心是杏仁糕,他的口涎里有杏仁味实属正常,但他死前还喝过燕窝粥,杏仁味儿应被冲淡了,可这气味却有些浓。
“快!备水备衣!”高氏再无心阻拦暮青,夫君暴毙,宣武将军府的天塌了,可她上有夫君的生母要赡养,下有嫡庶子女要养育,如今不能死。
高氏和妾侍各住一院儿,皆离书房有些远,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事,吩咐了下人后便各自带着孩子,急匆匆地出了书房去沐浴更衣了。
这回,书房里彻底安静了。
步惜欢笑着看向暮青,原以为她性情冷硬,不擅与这些八面玲珑、口齿伶俐、一张嘴便能颠倒是非的内宅女子交际,未曾想她倒是治她们的好手。惩治人时其威若雷霆,懒得争吵时也能让人乖乖听命行事。她如此擅知人心,方才在前院对付宋氏,想必也有让她乖乖听话的本事,可她却选了最激烈的对峙相逼,想必是因为他吧?
男子望着少女的背影,眸光柔如春水,不合时宜,却暖柔至极,仿佛一个凝望的眼神便能暖了春风化了春雪。
暮青一心在验尸上,她心中生疑,俯身翻开尸体的眼睑,一看之下面色顿变,“过来帮忙!”
她声冷如霜,步惜欢敛了笑意,来到榻前时见暮青已解了步惜晟的衣带,对他道:“帮忙把人翻过来!”
步惜欢依言照做,尸体一翻过来,暮青便将外袍和中衫一起扒了下来,只见尸体的背上已生了尸斑,那尸斑的颜色甚是不同寻常,鲜红触目!
暮青盯着那尸斑,声音结了冰,“毒阎罗!”
尸体口中流涎,闻之有刺鼻的杏仁味,尸斑呈鲜红色,眼睑等皮肤黏膜亦成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