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相国却笑了笑,他早知暮青难缠,并不意外,只道:“国有国法,朝有朝律,审案需由刑曹主审,本相可允你听审。”
“下官不稀罕听审!”暮青半分不让,“公堂之上,证据交给主审,若林大人手一抖,证据毁了,下官找谁说理去?要知道,林大人圆滑,可从不得罪同僚。且下官的名单里有相国大人的心腹,下官怎知名单和证据一交,谁有罪,谁无罪,不是相国大人嘴皮子一翻的事?”
此言一出,满殿静。
胡文孺心一提,这话莫非说的是他?
林孟一愣,他虽怒,却也没有被怒意蒙了心智,此案若真牵连相爷的心腹,他还真不敢审!
元修面色顿沉,看向元相国,眸底有沉痛之色,此案与爹的心腹有关,那可与爹有关?
这可是西北军的抚恤银两案!
元相国望见元修的神色,脸色也沉了,深深望了暮青一眼——这少年果真是横在他们父子间的一把刀,日后必除之!
“想知道名单,我查的案子只能我来审!要么当殿说,要么去刑曹,我自有服众的证据,自会要这案子大白于天下!”暮青知道一透出此事与他的心腹有关来,元相国为了不惹元修怀疑,定不会再阻止她当众审案。
百官却不知当殿说与去刑曹有何分别,不过是地方不一样。
“我要验尸,若有迂腐不化者要说此乃乾华金殿,不可行验尸之事,那就去刑曹!”暮青不待人问便道,一开口便堵了接下来的口舌之争。
“验尸?”元修问,“奉县知县?”
最近死的人且与此案有关的只有奉县知县,可她不是让他派人给奉县知县的家眷传信儿,要他们进京运尸回乡安葬?
莫非,她此举另有深意?
“没错,此案要审,需先从奉县知县之死审起,他并非猝死!”暮青一语惊人。
那日她亲自去过义庄,事后自然有人派人去义庄问过那老仵作,老仵作明明说暮青也认为人是猝死,怎么今日说并非猝死?
“想知道死因?去刑曹大堂!”
大兴的选官制度是士族制,律法上尚未形成三法司制,朝中未设大理寺和都察院,也就不存在地方上呈报上来的重罪案件由刑曹评议,再经大理寺复核,由都察院监督的制度,更不存在三司会审。
天下刑案,审案、判案、执行皆由刑曹说了算,职权甚重。大兴建国六百年,刑曹大堂里还是头一回如此热闹,这时辰,文武百官本该在金殿上朝,却都到了刑曹大堂。偏堂处垂了帘子,帝驾去帘后观审,文武百官上朝般列在堂上两侧,唯独百官之首的元相国坐着,而大堂之上,刑曹尚书林孟虽坐着堂,却不过是个摆设。
这案子由一少年来审。
暮青立在大堂当中,奉县知县的尸体已从义庄抬了来,当初去天牢验尸的老仵作也一并被传唤了来。
暮青当众穿了验尸的白衣,戴了口罩手套,将笔墨交到老仵作手中,道:“我验尸,你写尸单。”
老仵作接过纸笔,那日在义庄还敢与暮青说几句,今日却不敢开口,满朝文武皆在,连圣上和相爷都到了,他家中祖辈都是仵作,却从未见过如此堂审的架势!
死者躺在大堂当中,身上盖着草席,暮青将草席一把掀开,只见尸体趴卧在地,脸朝一侧,双目圆睁,眼底布满淤血,死前那一刻的神情令望见之人纷纷惊退。
死的虽是一介知县,但他是第一个被查出贪了军中抚恤银两的人,他死了,而把手伸向这笔银子的人还有不少立在这刑曹大堂之上,他们还活着,同案犯的死状近在眼前,能淡然视之者甚少,暮青将百官的神态看在眼里,蹲下身子,开始为尸体宽衣。
当尸体裸陈在百官面前时,人人目光躲避。
偏堂的帘后,步惜欢低头品茶,平日里清芬的茶汤今儿有些涩,分外难入口。看她验尸,对他修养和耐性总是场考验。
元修前几日在义庄时已看过了,因暮青在金殿上说名单里有他爹的心腹,此刻他心里正百味杂陈,急待结果,看见裸尸的心情便被这些冲淡了些,只是将目光略微转开了。
“看好!”暮青出声道,这话是对文武百官说的,“诸位不看也行,待会儿查出死因来,别说是我暗中动了手脚。这么多人瞧着,我可动不了手脚。”
这是她非要当着百官的面验尸的原因之一。
这些人不懂验尸,却惯会胡搅蛮缠,她不想起无畏的口角,只好要他们看好,到时候都给她闭嘴!
“不看我验尸者,待会儿无权质疑我。”暮青说话时解了袖甲,将一套解剖刀拿了出来。
那拿着纸笔等着写尸单的老仵作一看到解剖刀便眉头微皱,这套古怪的刀子是从江南暮家传出来的。
仵作起于屠宰殓葬行当,虽作为朝廷吏役只有两百余年,但民间七十二行,行行有派别,仵作一行也不例外。
两百年来,仵作行分了南北两派,北强南弱。北派唐家在盛京,刑曹、盛京府、五城巡捕司里的仵作皆是唐家人,刑曹掌天下刑狱,江南江北的刑案都要送到刑曹复核,北派的仵作年年验看大案,经验丰富,在仵作一行里地位尊崇,南派也是以北派为尊的。
但十几年前,江南忽然出了个暮家,那暮怀山只是县衙里的仵作,手下却没有验不出门道的尸体,江南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