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薛贵妃的寝宫,宫人领了她们进入偏殿里。
湘给薛贵妃请安,这些宫廷礼仪她都是熟稔于心的,大太太和薛贵妃毕竟是亲姊妹,宫人上完茶出去后薛贵妃就和妹妹挨在一处坐了,就和在闺阁中那时一样。
薛贵妃毕竟是这样的年纪了,笑起来眼角有丝线一样的细纹,只是满身的华贵雍容将她层层叠叠包裹,到了她这个年纪,美貌已经不是衡量一个女人的唯一标准了。
湘站在一边听薛贵妃和大太太说话,她们谈话起初无非是小皇子的诸事,并不避忌她,过了一会儿,薛贵妃凑在妹妹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大太太脸色倏的就变了。
“这怎么… …可能?”大太太抓住薛贵妃的手,薛贵妃反手握了握她,尖利殷红的护甲像是要戳进人肉里。
“我的好妹妹,我的话你如今也起疑?”薛贵妃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十分婉转的语调,湘立在一边抬眼觑她们,不晓得是怎样的事情能让母亲惊疑成这般。
大太太怔怔的,嘴唇蠕动几下,“姐姐今日召我入宫就是为说这个?”她心里惶惶的,瞧了底下女儿一眼,强做出笑模样道:“湘儿先出去转一转,我…我同你姨妈有话说。”
湘是机灵的,知道长辈间有些话是自己听不得的,大太太是要支自己出去。遂应了是,退步走出偏殿。
殿外阳光丰盛,碎金一般流泻在屋檐瓦角上,湘眯了眯眼睛,信步走出薛贵妃的宫室。左右望望,甬道两头寂寂的,眼前的宫墙向外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突然耳边响起一阵潦草的脚步声,湘偏头看,只见一个拿着拂尘的宦官朝自己跑过来。这太监好生面熟,湘凝目瞧着,一时间倒没认出来。
那太监在湘跟前站定,拂尘尾巴荡阿荡的,他抹了抹额间的汗,“奥哟,老远就瞧见您了,我可算是没认错!”
湘退后一步,上下仔细打量他,冷不丁笑出来,“是秦公公啊,您瞧我,年纪还没大眼神就不好使了。”
“这不打紧,您是贵人,我们这样的身份劳您记得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秦太监说话向来没个边际,按说他是皇后娘娘近身伺候的人,在这内宫里的地位权氏非同一般,混到他这份上何况是对湘这样一个还没当上世子的爷们,便是面对着朝中大臣及一干低等宫妃们,也只有旁人讨好他的份儿。
湘不把这秦公公的话放在心上,却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总是高看自己一眼似的。
皇后和她亲姨妈薛贵妃都快要到撕破脸的田地了,秦公公是正宫皇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对自己却是这样的态度,过去也就算了,如今还这般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湘陪着他笑,“公公这是往哪里去?”她后头就是薛贵妃的寝宫,秦公公别是奉皇后的命找薛贵妃来的。
“找您呐!”秦公公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眯缝,见牙不见眼的,“专程来找您的!”
湘大为不解,曲着手指头想点自己,又放下了,随着秦太监沿着宫墙走,试探问道:“是皇后娘娘找我呀?”
秦公公眼风一旋,“二爷昔日在宫里头常往我们娘娘处走动的,如今好容易来一次,怎么有不去请安的道理?”
他意有所指说着,湘看着他的笑脸,心里突的一跳,幸而她定的下心来,也学起别人插科打诨那一套,“公公说的是,您瞧我这不是刚来么,才我站在宫门口就想着一定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娘娘对我照顾有加,我就是不见我亲姨妈也不好忘记娘娘的恩德不是。”
这话说的动听,秦太监笑裂了嘴,拂尘甩了甩搭在另一条手臂上,转过一个弯,他唠家常似的道:“当初若不是发生那档子事,二爷也不至于回家去了。不是我这没根的信口胡说,皇后娘娘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二爷您呢,就是殿下忒不懂事些——”
这里说的殿下指的是太子,湘可不敢在背后说太子殿下的不是,谁让人家是太子呢,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储君,她一个女扮男装连爷们儿都不是的小女子,可不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上赶着报复人家。
“太子殿下那时年少,他是无心之失。”湘公式化地笑,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是固定的。说着昧了良心的话,她想真心笑也难。
秦太监不在意,仍是兴趣盎然同她一路兜搭,两人很快进了皇后住的宁坤宫。
进了宫门两人自发都不说话了,湘张望,不愧是正宫皇后的所在,到底比贵妃姨妈的寝宫来的讲究。这处宫室规模盛大,放眼瞧了是一派天家的气象,那些花纹长廊处小而精致的细节尤其使人目眩恍惚。
长了些岁数再次置身这里,连感受都不同了。
“您发什么呆啊,娘娘在屋里等着呢。”秦太监操着阉人惯有的尖细嗓音提醒湘,她“嗳”一声,赶走几步追上去。
暖阁里光线正好,半是明媚,正中间熏笼里吐出一条条柔媚的香雾。
皇后端坐在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扶手椅上,手上托着一盏茶,她一手捏着茶盖儿,撅唇轻轻吹着,精致的面容氤氲在茶雾后。
皇后不是当今皇上的原配,元皇后是她娘家的亲姐姐。元皇后死了,忠义候便把最小的妹妹送进宫填补正宫空出的缺。
认真论起来,皇后这才三十出头,比薛贵妃和大太太年纪都轻。
垂地的湘帘稍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