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丧尸辨不出容貌,右胳膊上少了一大块肉,伤口边缘断裂不均,隐隐可见牙印——正是那个抵挡丧尸、催子上墙的女人。她当时并没有死,只是受了伤,然后跟着众人翻过墙去,被陈秀兰他们从小胡同里救出来。如果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被咬以后会变成丧尸,终至咬死自己以命相护的儿子,也许她不会让自己活下来。
陈秀兰看着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蓦然转身。有风从空荡荡的窗口涌进来,吹乱垂落耳际的鬓发。在她攀着梯子登上天台的同时,一支柳叶镖从天窗口激射而出,正扎进小男孩光彩尽失的眼里。
天台上阳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是照不进人的心里。
自背包里拿出临出门时收进仓库的帐篷,重新展开搭建,她觉得自己疲惫不堪,浑身上下只剩一根紧紧绷住的弦,随时可断。
身后传来脚步声,在距离她不远处站住,犹豫不前。
陈秀兰看他一眼,继续把充气防潮垫舒展平整,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拿出一把可调节折叠躺椅放在帐篷外面,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躺上去,晒太阳小憩。
沉默过后,一脸纠结的精壮小伙儿终于开口,期期艾艾问她:“他真的……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被太阳晒得眯起双眼,陈秀兰缓缓吐出一口气,懒洋洋反问:“你想听实话,还是听你想听的话?”其实都是一样的话,只是她不会说。
精壮小伙儿踌躇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说:“算了。你说得对,如果不是他先生出恶意,半夜偷偷爬到上面来,就不会死。不管他怎么死的,都是他自己的责任。”
看着他找来和她一样的借口说服自己,陈秀兰手指交叉放在肚子上,突然犀利起来:“可是他罪不至死。”所以她心中的负罪感挥之不去,有如坠石,沉重不堪。
“我哪知道他会死?我只是揍他一顿,根本没想杀他。”他握着拳头,愤愤争辩:“我也不是只揍过他一个人,也不见谁死了!”
陈秀兰听了,闭眼低喃说:“是啊,也不见谁死了,哪知道他却死了。”
精壮小伙儿不说话,一屁股坐在地上,兀自盯着屋面神思恍惚。
他郁闷的样子让陈秀兰突然很想笑,事实上她的确出声笑起来:可见人生不是游戏,作为一个生活正常的平头百姓,首杀这种属性不明的随机事件,摊在谁的头上也未必可以淡然置之。她恶意地想,既然如此,自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甚至巴不得昨天晚上所有坐看好戏的人都能够体会到这等滋味。同时她心里也有些疑惑:眼前这人昨天还能坚定地紧闭大门,睁眼看他们几乎困死库房门外,今天却基因突变一般,顺利进化出圣母小白花光环——人果然是很复杂的动物。
精壮小伙儿扭头瞪她,不知道她为什么总要在不该笑的时候笑起来。
她却并没有笑很久,反而很快收敛脸上的笑意,静静地看着天窗铁皮一掀,从里面跳出来意不明的大块头,后面紧跟着啤酒肚局长,不一会儿又爬上来络腮胡子和一字粗眉。
陈秀兰眉心一跳,调整一下坐姿,心想,后续来了。
大块头当先扫一眼天台上两个人的状态,目光闪动,看向精壮小伙儿的眼神里多出一抹隐晦的嘲笑,勉强没在自己的瞳孔之中映出“人傻”“被骗”二词。
精壮小伙儿没什么精神,真心没有发现。其他人事不关己,自然假作没有发现,装聋扮哑。
大块头上来不绕圈子,直抒胸臆说:“想不到天台上居然没留下一点痕迹,你做得倒干净。可是你敢肯定你那帐篷里也能这么干净?人是你杀的,又不是露天动手,你动手的地方只有帐篷。”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陈秀兰当下也不含糊,开门见山说:“不过你得首先证明‘人是我杀的’这个假设,帐篷作为杀人现场的推论才有机会成立。”
大块头咄咄逼人:“我的证据就在你的帐篷里。”
陈秀兰不想因由果、果推因,因因果果陷入逻辑死循环——这种哲学范畴的雅趣,她偶尔翻出来跟小章子小证怡情一下,实在不指望付诸实践,最终解决实际问题。
利落起身,一手抄兜走到帐篷门前打起帐帘,她示意几人:“请进。”
不是她软弱妥协、任人拿捏,也不是她不想事前提条件、秋后算总账,实在是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厌烦了这样无休无止的夹缠不清。三天两宿的零睡眠让她精疲力竭,第一次杀人让她心神交瘁,她太需要一个人独处一下,把一身的屎尿污垢洗掉,把一身的劳累憔悴洗掉,把一身的血腥戾气洗掉。
冷眼看着五个人连番入内。大块头和啤酒肚局长东查西找,连布料的缝隙都没有放过,结果一无所获。到底啤酒肚圆滑,迅速堆起一嘴歉意的笑,刚要说什么,被她一眼制止住。
不理会神情变换莫测的大块头,陈秀兰态度异常强硬地对几个人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们可以继续怀疑我,坚持怀疑下去,永远怀疑。但是不要指望我还会像今天这样,使出足够的耐性,最后只是为了证明一些根本与我无关的东西。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谁再试图拿这件事情来打扰我,不管是谁,我一定会用最简单、最有力的方式告诉他:说我杀人,我还真不是那枉担虚名的人,少不了把它做实,大家满意!”
众人听了,反应不一。
络腮胡子有意无意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