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因寒心,便乞老于林泉之下,又怎是英雄所为?”
“英雄者,不过虚名尔,”姓朱的商人慨叹,“聪明人岂有瞧不破的理,只是苦了那些寻常百姓,常受官府的涂毒罢了。”
“只是这天底下,一心为民的官员,确实是少之又少。”
“是啊。”
“我倒是觉得,倘若今上能设清廉司,以彰天下官员,只怕世道还会好嘴。”
“不然。”另一人道,“大家都是人,也知道是人便有私心,便存私意,纵然真有那起正人君子,无私心,无私欲,无私念,只为天下百姓着想,也保不齐下面的人,有没有那起坏心眼,这人一多了,各种花样也就多了。”
“所以,做人是难的,要想一世做个清白的人,更难,毕竟,人有七情六欲,要想一世圣贤,却又上哪里去找?”
“不过话说回来,朱兄,你的生意也算做得极大,纵然各州各郡打理人情,只怕也是绰绰有余,何必介怀这两个小钱?”
“不是钱的问题,”姓朱的男子叹息道,“我朱某人立身于世,本想求个堂堂正正,不管穷也好,富也罢,皆能泰然以处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然则这世道人心,有时候确实教人……”
他没有把话说完。
傅沧泓放下茶盏,和夜璃歌对视一眼——看来,这姓朱的商人,也像是经历了百般沧桑,故而有此一叹。
傅沧泓站起身来,撩起竹帘,忽然道:“人间正道是沧桑,朱兄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又何必怕他人说什么?纵然一时蒙受不白之冤,也自有洗清的一天,难道天道昭昭,还会屈杀尊兄不成?”
众人不提防突然冒了个人出来,于是齐齐起身,向傅沧泓施礼。
“朱兄适才一番言谈,真听得人热血沸腾,单只为这,且敬朱兄一杯。”傅沧泓言罢,走到桌边,提起酒壶来,向杯中斟满,送至朱姓商人面前。
那姓朱的男子个性倒也洒脱,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痛快!阁下果然是个性情中人,实在不多见!”
“那是你没见识。”傅沧泓咄咄逼人地注视着他,“自来干大事者,皆要经历千般磨难,有谁见过太平一生,能够成就风云的!”
“阁下豪情,果非一般男儿能比!”姓朱的也喝得兴发,越性几杯灌下去,便与傅沧泓称兄道弟起来。
傅沧泓的到来,恰似一轮朝阳,把这群人的心都给照暖了。
“朱兄,你且放心,只要你所行之事属正道,无论到何时到何地,自会有人助你,只是望朱兄谨记一句话,切莫欺心。”
“好!”朱姓商人重重点头,“士为知己者死,就冲兄台一句话,朱某人就算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看着这一张张充满了希望的脸庞,傅沧泓胸中热血翻滚,就像当年,与火狼结成生死至交,就像当年,与夜璃歌在炎京街头相遇——擦肩而过之时,不定就会遇上与自己意气相投者。
倘若想在这世间有所成就,很多时候,的确需要来自各方面的援助。
世间热血男儿,必经苦难,方能成就伟业。
“干!干!干!”
直喝到兴尽,傅沧泓方才告辞离去,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堆里。
夜璃歌扶了他,下茶楼结算酒钱,然后出了茶楼,在街上寻了间客栈住下。
“高兴,今儿个真高兴!”傅沧泓躺在枕上,不住地挥手舞脚,夜璃歌也难得高兴——倘若傅沧泓因别事醉酒,她定然不乐,但今日听那群人笑谈江山,确实也是做事之人,但愿他们行正道,真真正正兼济苍生。
是啊,兼济苍生。
兼济苍生,从来不是帝王一个人的事,只有天下间浩然正气行于乾坤,只有人人都看到属于生活的希望,这个世界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