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两相对,中间,却隔着数载光阴。
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呢?是说曾经的种种纠葛,还是什么呢?
感情,是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是难体察到的,最易变的,有时候,也是最恒久的。
“你好吗?”终究,还是夜璃歌先开了口。
“你呢?”
“我很好。”
“我也很好。”
“那就好。”夜璃歌笑了,朝安阳涪顼伸出手来,“祝福你。”
“也祝福你。”
大概,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了结”所有的一切。
“对了,璃歌,我,我有孩子了……”
“是么?”夜璃歌一怔,眸中却浮起几许黯色——孩子,这两个字,就像尖锐的针一般,刺痛她的心。
“恭喜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
“嗯。”安阳涪顼点头,深深地注目于她,心底里却漾起几许不舍,毕竟,她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以后,可以常常见到你吗?你也知道,青雪她,并不太懂医理上的事,我们又不方便——”
“我明白。”夜璃歌点头,“我会经常来瞧她的。”
“那就好。”安阳涪顼一颗心,完全松了——看来,关青雪的判断是正确的,夜璃歌果然毫无芥蒂地接纳了他们,并且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们。
“我走了。”略略一点头,夜璃歌穿窗而出。
直到屋中全然安静下来,关青雪方才自门外步入,定眸看住安阳涪顼,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他眸中几许失落。
“你,还是放她不下?”
“呃?”安阳涪顼倏然回神,自嘲地摇摇头——他现在是寄人篱下,哪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放得不,放不下?
“我提醒你一句,最好是认真考虑一下,咱们的未来,以及孩子的未来,毕竟,你是个男人。”
“嗯。”安阳涪顼猛然一震,顿时意识到肩上的重任,身板挺得笔直,重重将头一点,“我会考虑的。”
关青雪再看了他一眼,折回床榻边,合衣躺下。
……
隐身于堤柳后,夜璃歌凝神注意着溏台四周的动静,此时天色已然昏暗,只有窗扇内透出几星灯火,但她仍旧敏锐地意识到,有将近上百人,隐伏在黑暗之中。
看来,关青雪所言不假,此处确实已经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可,执行这个“保护”的,是谁呢?
毫无疑问,在这天定宫中,能动用暗卫的,只有她的男人,高高在上的北宏帝君——傅沧泓。
他早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却如此不动声色,而且看起来,对他们也并无恶意。
沧泓,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男人的心思,果然极难揣测。
算了。
她并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花心思在这上头,慢慢散着步回到寝殿,却见曹仁正指挥着四个宫侍,将一个四方形的箱子抬进殿中,摆放于屏风外。
“这是什么?”
曹仁脸上浮起几许讨好的笑,命令宫侍打开盖子,夜璃歌凝神看去,但见是一副棋子,有步兵骑兵还有弓箭手战车,及帝王,每一颗都做得栩栩如生,她不由伸手拿起一颗,拿在掌中把玩。
“如何?”傅沧泓的嗓音蓦然从后方传来。
曹仁蹲蹲身,悄悄退了出去。
“这是你让人做的?”
“对。”傅沧泓一挑眉头,“怕你烦闷,故而做了这个,无事时摆弄摆弄,怎么样?”
“不错。”夜璃歌眉宇间浮起几许喜色,“不若,今夜咱俩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行啊。”傅沧泓毫不迟疑地点头——其实,他想要的,也是这个,他深知夜璃歌昔年游走江湖时,曾拜多位高人为师,腹中自藏甲兵百万,若真是提枪上阵,天下罕逢敌手,这棋子看似摆在盘上的死物,但仔细琢磨起来,却内藏无尽玄机。
当下,宫侍们摆开张长长的桌案,案边排布数十支明晃晃的烛台,中间铺下战阵,两人各执一色棋子,开始厮杀。
战局胶着得很紧,数个回合间,两人各有损伤,却难分轩轾,傅沧泓额上渐渐泌出汗珠,不由得抬起头来,瞧了对面的女子一眼,但见她头上淡淡挽个髻子,斜插玉簪,红唇有如点漆,娥眉淡淡画就,一时之间,傅沧泓不禁看得痴了,竟全然忘记,自己正在做的事。
“将——”
蓦地,夜璃歌一声清喝,将傅沧泓的思绪拉回,傅沧泓低头看时,却见自己的“王”已被夜璃歌的弓箭手瞄准,顷刻间命在旦夕。
他不禁挑起了眉头。
她赢他,他并无话说。
只是,她如此的咄咄逼人,如此的盛气凌人,却让他好似被针刺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