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是……答应了?”安阳烈钧深黯的眼中浮出丝笑意——好了,太好了,内有夜璃歌,外有夜天诤,他可以……含笑而去了……
一代明君安阳烈钧,就这样,怀着无穷的牵挂,于夜璃歌的面前,轻轻地,轻轻地,阖上了双眼……
没有哀恸的哭声,没有宣告帝王驾崩的浑重钟声。
有的,只是沉默,如山一般的沉默。
甚至连挚爱皇帝甚深的董皇后,也是强忍悲泪,一言不发。
因为,安阳烈钧驾崩的消息,绝对不能有丝毫的走漏。
接下去的一个月,他仍然得“呆”在庆宏殿中,批复奏折,处理朝事,所不同的,只是以染了风寒为由,不再接见外臣而已。
他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布署所有的一切。
然后,宣告皇帝辞世的消息,然后,拥安阳涪顼登基,然后,新帝大婚。
然后,由新帝安阳涪顼,与新后夜璃歌,一同临朝理政。
皇后理政,只要有当朝君主的圣旨,是被认同被许可的。
但,也不是任何一位皇后,都能出得朝堂,她必须获得皇室宗亲,及朝中三省六部绝大多数官员的认可。
通观整个璃国,这样的女子,仅有一人。
她便是——
夜氏凤凰,夜璃歌。
碧倚楼。
满眸翠意依然,看在她的眼里,却已失了颜色。
明月如霜,透过窗扉,洒落在夜璃歌比月华更美的面容上。
她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面前,横放着那柄绝世宝剑。
惊虹。
该是决断的时候了。
“夜姑娘。”
无边岑寂的夜色中,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唤。
夜璃歌蓦地转身,却见房中,不知何时,已多出一道玄色身影。
“沧泓——”两个刚欲出口的字,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虽则只一眼,她已判断出,来人浑身上下的气息,与那人完全不同。
那人虽内敛,却藏不住骨子里的狷狂,而这人,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完全地隐藏自己。
绝顶的杀手,亦是,绝顶的暗人。
只是不知道,他出现在这里,所为何来?
夜璃歌挑挑眉,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亦不语。
“我家主人有问,姑娘可安好?”
“你家主人——”只是略一闪神,夜璃歌心下已然明了,紧接无声抽了口寒气——
天!
在璃国,在炎京,居然也有他的人!
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怎么就轻慢了这一点——若非如此,他怎能如此清楚司空府的地形,如此明了璃国与虞国大军的动向?
只怕,只怕他的安排,他的能量,还远远不仅于此!
夜璃歌震颤了,整个地震颤了!面上却声色不动,淡淡地道:“很好。”
玄衣人欠欠身,再度沉着嗓音开口:“我家主人,要姑娘一句话。”
娥眉轻轻扬起,心念电转间,已宛若在钢丝绳上,走了千百个来回。
“好。”夜璃歌点头,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妆台旁,拿过上面一方惯用的丝帕,在中心处,留下一个深深的唇印,然后拔下髻边玉簪,在指间运力折断。
把断簪放入丝巾中,打成同心结的模样,夜璃歌托着它,一步步走到玄衣人面前:“拿去。”
“多谢姑娘。”玄衣人接过,再一欠身,就地一旋,人,已经没有踪影。
夜璃歌赫然瞪大了双眼,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凝立半晌,一手抓起桌上惊虹剑,脚步匆促地飞步奔出碧倚楼……
“爹爹——”顾不得自己有多么失仪,夜璃歌急匆匆闯进司空府主院偕语楼,“女儿有急事禀报——”
“什么事?”撩起锦帐,夜天诤倒也不避忌,就那么坦坦然然对上女儿难得慌张的面容。
“炎京,有傅沧泓的暗探!”
“就这事?”夜天诤和已然被吵醒的夏紫痕同时起身下榻,各自取衣袍穿上。
“爹爹知道?”夜璃歌眸中讶色更甚,目光灼灼地看定父亲。
“还记得太子冠礼第二日,为父在水榭之中,告诉你的话吗?”
“爹爹说——傅沧泓者,人杰也,枭雄也,潜龙也。”
“嗯,”夜天诤神情悠然,唇边似乎还勾着抹笑,“你也知道,为父这一生,向来不会谬赞于人,若是赞了,此人定有过人之处。”
“可是爹爹,若是皇上……的消息,被他探知,还有……太子大婚之事,女儿恐怕……”
“你不是已经很好地处理了吗?”夜天诤面上仍旧无波无澜,示意夜璃歌在桌边坐下,“你能在这个时候,闯到这里来,必然已经做了抉择,难道爹爹,说错了?”
“……原来爹爹,胸中谋略已定,”夜璃歌唇边漾开一丝微微的涩意,垂眸起身,“女儿告辞了,请爹爹恕女儿惊扰之过。”
夜天诤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夜璃歌迈步离开,直到她快踏出房门时,才轻轻地问了三个字:
“后悔么?”
后悔么?
后悔么?
夜璃歌咬牙,伸手握住门边儿,尽管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却仍然给不出一个,明皙的答案。
然后,她箭一般冲了出去。
只怕再晚一刻,自己就会垂下泪来。
偌大的司空府花院里,夜璃歌飞步而走。
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惊虹剑。
冷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