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
“她不会来的,明知是陷阱,怎可能自己送上门。”
粗噶的嗓音,像从碎石堆里磨砺过,刺耳,难听。
说这话的,是一个从头到脚裹着黑袍,脸上也戴着一副严严实实鬼脸面具的男人,瘦高,看不出年龄老少。
身旁女子轻哼一声,笃定道。
“她一定会来。”
李汐今眯着眼睛,视线远眺,盯着城门,等待那个人的出现。
他们所在,是玉春楼,正对城门。
李汐今面对城门而坐,手边是温好的香茶,茶香袅袅,黑袍男人站着,懦弱无为的城主则诚惶诚恐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从城门口至玉春楼,八百米的距离,已被清出一条道,汾城百姓挤在两旁,交头接耳的看热闹。
“这是在干什么?好大的仗势?”
“你没听说吗,今晨上面来了军队,说要捉拿一个人!”
“什么!军队!”满脸横肉的杀猪佬惊呼,声音之大,招来边上一名士兵的侧目。
其余人忙瞪他,伸手拉扯他的衣角,“小点声!脑袋不想要了!”
猪肉佬也是后知后觉,惊出一身冷汗,在这乱世,一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
“咱们这儿不是早就投诚了吗,而且偏远之极,隔着大山荒漠,城主还说,外面怎么打怎么闹,也打不到闹不进,怎么会来军队?他们要捉拿谁?”
知道点内幕的小个子男人,左右望两眼,手掌侧在嘴边,压低声音道,“我有一堂哥在官府当衙役,听说,是要捉拿前朝公主,福凝公主。”
“福凝公主怎会来我们这儿!她可是个扫把星,取名福凝,却未曾给晨旦国带来福泽,反而一朝国碎,江山战乱,她怎么可以来我们这儿,坏我们太平安稳,实在晦气!”
“就是,算什么公主,只会给子民找麻烦,一定要赶她走!”
“扫把星,咱们这儿不欢迎她!”
……
“来了!她来了!”忽然有人大喊。
群情激愤的民众霎时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城门口——那里站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李汐今“噌”站起来,手扶着窗棂,微微颤抖,既兴奋又紧张,还包含一种难以言喻的期待。
八百米的距离终归远了些,她看到福凝穿着朴素淡雅,似瘦了不少,安安静静站在那儿,有着以前未曾有的淡然文静。
只是……
李汐今睁大了眼。
一年了,足足一年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从天堂跌入泥潭,可她能察觉到,李福凝抬头望向这边的目光,是如此从容,以至于让她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卑微的丑小鸭,活在白天鹅耀眼羽翼下的丑小鸭。
不……
双手握紧,心理开始扭曲。
城主探头,如此远的距离让他看不清这“臭名昭着”的公主是个什么模样,刚想开口询问如何处置,就听到狰狞如淬了寒冰的声音。
“让她跪,从城门口,一边跪,一边磕头,爬到这里,一步都不能少。”
……
很快,这样的命令像一阵摧枯拉朽的风传进福凝耳里。
众目睽睽之下,在汾城百姓好奇和李汐今兴奋的注视中,从容平静的身影像无声的画卷,少顷,弯了膝盖——
曾经高高在上的公主,跪下了。
这样隐秘的想法犹如欲罢不能的病毒,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疯狂席卷,细节末梢处隐匿的都是不可言喻的诡异兴奋,就像打了鸡血,又兴奋又激动。
无法进入神坛的人看着神坛倒下,明显都高兴极了。
李汐今嘴角上咧,越咧越大,最后不可抑制开心大笑起来,“看到没有!她也有今天!她也有今天!”
她指着城门口下跪的身影,笑得花枝乱颤,状似癫狂。
相较于她的不可自制,黑袍男人倒显得无动于衷,独显冷漠。
他静静了望那道身影,看着她双手伏地,一跪,一磕,一爬行……
福凝抬起头来,爬行一步,又乖乖磕头,正当她跪爬了二十米,不知是谁,朝她扔了个臭鸡蛋,不偏不倚,砸中脑袋,难以言喻的腥臭瞬间填满呼吸。
“你个扫把星!”她听见人群中这样喊。
“你个害人精!”
“都是因为你,害得国不国,家不家!”
“害人虫!滚吧!”
霎时。
垃圾就像天女散花,准确无误砸在福凝身上,很快,狼狈如叫花子,恶臭如粪坑。
堂堂一国公主,屈辱至此。
瞧了好半天的城主忍不住发问,“郡主大人,您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甘愿自投罗网?”
福凝公主本可以逃,可她偏偏回来了,实在匪夷所思。
李汐今勾起唇角。
“我放出风声,若她不现身,屠汾城满城。”
“若她不跪,血屠半城。”
城主心一抖,传闻上面那位的得力助手——这位郡主大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再看向那抹狼狈之极的身影时,眸光多了几分惋惜与哀叹。
李汐今开心看着下方闹剧,自言自语道,“李福凝,很痛苦吧,你救了他们,他们却在伤害你,我就是要你感受这份痛苦,我要让你永远无法忘怀,心永远永远在滴血,就像……我一样。”
最后一句她说得很轻,很快被吹散在风里。
福凝只停顿一会儿,像没有知觉般,顶着满身狼狈恶臭,继续一步一跪。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