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得一抽气,忙寻着那“刀”的方向向斜上方看去,刚好,便是对上百里臻那森冷淡漠的目光。
似是,外面的玉龙雪山终年找不到太阳的极阴之涧里的簇簇白雪一般。
隋清逸又是浑身肌肉失了控一般,打了个哆嗦。
尽管他心中想说很多话,比如“睿王表兄你该发威的地方不发威,冲我发什么疯”,又比如“你没良心吗,你见死不救的吗”,诸如此类,只不过,他仿佛被百里臻的目光冻得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一般,别说说话,连嘴唇动一动都费力。
尽管百里臻比他大了不足一周岁,可从懂事起,隋清逸就知道,这位表兄是不能惹的存在。这并非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君臣有别,更多的,还是隋清逸发自内心的对百里臻的敬畏,又尊敬,又畏惧。
明明他在世人口中,似乎是不知今夕何夕的病弱亲王。
他并非是先天孱弱,而是在八岁那年因为一场变故而身子受损,尽管对外宣传是“病”,但作为知道内情的隋家人,隋清逸晓得其实那是“毒”。哪怕如此,百里臻与生俱来的威仪,依然如故,甚至更胜一筹。
他的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里面仿佛封冻着千年冰霜万年雪,只消一眼,便可令人窒息而亡。
这一路,他似乎一直心情不错,以至于隋清逸几乎要忘记了他真是的样貌。
这个,叫百里臻的男人。
在百里臻那森森凉凉如临深渊如坠寒冰的目光的“关爱”下,隋清逸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不,普通的死人也不过就是“死”一个字、一个动作而已,普通地死去,普通地失去一切意识,才不会感受到他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明明活着却仿佛死了的痛苦呢!
只不过,眼下百里臻的脾气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
在隋清逸看来,百里臻的可怕之处,并不是像普通人那般,招惹了他之后,他会发很大的脾气来惩治你。恰恰相反,这位传说中“云上之人”仿佛是真的成了仙没了脾气一般,即便你冒犯到他,他仿佛也不会生气。他会选择漠视你,甚至无视你,就好比你是透明的空气,并不存在于人世之间一样。
这种冷到骨子里的漠视、无视,便是无声而有力的发难。
不怒,便已是让人觉得怒到极致。
而这样的人,如今却是忽得极罕见地表露出了他的情绪。
隋清逸记得,上一个惹他这位睿王表兄这样的人,坟头草都割了好几茬了。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像那位仁兄一样,逢年过节让他家老头儿老太太去帮他除草。
最重要的是,他明明年纪轻轻还未及冠,却要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缘由,就要忽然间担忧起劳什子的坟头草是什么品种长多快需要什么样的锄草频率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似乎毫无缘由。
隋清逸可不认为百里臻是气他坏规矩闯进大帐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可他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着这位(大)神(魔)仙(王)了,是以,他只能认为自己算是“死不瞑目”了。
——大兄弟,给个明确的死法呗~
隋清逸因百里臻的一瞥而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而那群因他的突然出现放肆大喝被转开注意力的众位将领们,在眼神问候了隋清逸之后,顺势看了眼自己那捏着酒杯拿着酒碗捧着酒坛的手,想起被隋清逸这么一打断,“正经事儿”还没做呢。
于是,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灵活地转过身去,准备将“正经事儿”继续做完。
——你们最不正经了好吧......
却是一回头,发现那被他们逼仄在案台后的人,此时却是不见踪影了。
一干人等瞬间愣在原地,而后不知道是谁先抬起了头,指着俊俏的少年,大呼道:“在那儿!”
反应稍逊一步的其他人,便跟着这声大喊,纷纷抬起了头,这才发现那个他们要灌酒的对象,已不知何时移到了上首睿王殿下的案下。
被人仿佛像通缉犯一样指着的苦主阿绫,看着一众人等那仿佛被大猪蹄子骗了感情的表情,不禁觉得额角隐隐作痛。她自己分明才是最苦逼的一个好吧,而且,她似乎都能想象到这群人下面要脱口而出一句:“妖怪,哪里跑!”之类的了。
呿,你他大爷的才是妖怪,见过她这么朴素的妖怪吗?
“你这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哦!”
“就是就是,想当年,我和你父亲那可是......”
“老李子你这可不对啊,讲理就讲理,你怎么又自说自话夹私了!”
“就是,瞧他显摆的,谁当年没和司马大将军喝过啊,就他能!”
......
阿绫看着这群一言不合唇枪舌战如菜市场大妈的大老粗,顿时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得,跟刚刚一毛一样,“内部分赃”又不均了。看来这群人得内斗八百回合,然后决出胜负统一口径,这才能再次继续一致对外来炮轰她。
虽说对手除了人多势众聒噪地让人头疼一点儿之外,实际战斗力简直弱得不堪一击,可是,她却偏生在这个以孝道治天下的时代里,对于他们弱得一比的言语攻击能力,一时想不出什么能自我防御和抵抗的招式来。
如此,只能趁这群人自乱阵脚的时候偷偷......
虽然“偷偷”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