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猛走出摊位正迎上去,发现雷父板着脸孔,眉宇间分明藏着马上就要迸发的积怨。本来对他很热情的雷猛,却感到一股透心的冷。他说:大伯,你来找谁呀?
就找你,你跟我出来有话说。雷父不客气地讲。
雷猛猜想自己与雷卉之间的事穿帮了,就干脆很坦地跟他走到菜贸市场的口子上,雷父回过头来说:雷猛,你做的好事,要负责。我丫头算被你毁了。雷猛没有反嘴,听他继续讲:现在她妈带她到医院做人流,所有费用你出,赖不掉。雷父还厉声警告:如果这个责任你都不负,到法庭见。
大伯,你别说得这么生硬,有事好商量。雷猛说了这话,雷父听也不听,气冲冲地转身走了。雷猛犯急,毕竟是自己犯的错,应该担起责任。他回牛肉摊前忐忑不安,打算到医院去看一下,就把未卖完的一堆牛肉给了邻摊的一位同行,嘱托代为他照看或代售。雷猛即刻收摊,朝雷家村方向走去。途中一些熟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反正事已败露,他也不在乎,便朝一个妇女问雷卉的事,回答是雷卉到县医院做人流去了。究竟是哪个医院,别人也不清晰,他问到田间拔草的和事佬才清晰,雷卉是到县妇幼保健院去了。雷父得罪过和事佬,这会儿她不和事,却对雷猛说:这事你不要怕,不承认就行了。和事佬望着脸色铁青的雷猛,抓在手里的一把稗草还没有丢,她表露出的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态。
在县妇幼保健院门诊处,雷母正带着雷卉走近一个医生问诊,小声问:做人流在哪个科室?那医生带她们母女来到一个挂有妇产科门牌的门边,便走开了。她们打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去,里面坐了五、六个中年妇女,都用奇异的眼光看着雷卉,因为雷卉看上去是个中学生模样,脸上还浮着一层稚气,显这里不是她来的地方。难道她是陪身边的大人,她的妈妈而来?别人也许这么猜想,那种瞅着雷卉的目光里就少了些惊诧。一切又复归于正常。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开处方的女医生睃了雷卉一眼,问道:你来干什么?雷卉当不好回答,母亲代她回答:有事。
有事等着。女医生给面前的妇女写完处方,又轮到等候着的另一个。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她们母女俩还得等一会儿。此刻,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口戛而止,雷母有些熟悉似的,抬头一看,是雷父来了。他把脑袋伸出门框,里面坐着候诊的女人都看着他,因为这个科不受理男性病人。女医生抬头冲着他嚷:到这里来干嘛?
看我的女儿。雷父直接回答。女医生不高兴地问:哪个是你的女儿?
见父亲来了,雷卉心里就扑腾直跳,她随即低下头,又朝一面墙侧转过身,像是要找一个地方躲藏似的,很不自在。雷父却指着说:就是她。我不进来,只问你,她做手术需要多少钱?女医生说:要准备千把块钱。雷父心里凉透了,他身上根本没有带那多钱。雷母心里也不踏实,走到门口问雷父:你有哪多钱吗?雷父摇头。雷母说:你快去弄,我们在这儿等。
我没有把握把钱弄齐。雷父言毕,懊丧地离开。
雷母还在木讷地等着,女医生望着她们母女说:你们把钱弄够了再来吧!雷卉便起身走出房门,雷母也跟了出来。空气中弥漫一股药液味儿,走出医院大门口,雷卉对着天空大口呼气。忽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尚未注意,就有人叫她雷卉。她一看是雷猛,正要说什么,雷母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气冲冲地吼:总算找到了你,你让雷卉出了丑,你要担责任啦——雷猛理亏不犟,平静地说:什么责任我都担。
好!雷母松开手,瞪大眼睛说:现在雷卉要做人流,没钱交给医院,你看怎么办?雷猛将鼓凸着的胸口一拍,问要多少钱,雷母说先交一千块。雷猛将手伸进胸襟口袋,掏出一个钱夹来,从厚厚一沓钱里抽出一部分,数了,又转身轻拍着低头站在旁边的雷卉,雷卉扬起脸看着他和他拿在手里特别抢眼的钱不知说什么好。他沉吟一下,说能不能不做人流?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要了。
不行!绝对不行!雷母说,就是女儿答应,我和她爸都不同意。雷母口气很凶,说话时太阳穴边的青筋一动一动,绷得很紧,眼睛也鼓得老大,好像要跳出来。雷猛望着雷卉问道:你的意见么样?雷卉没有表态,沉默着,仍低着头,眼睛看着脚尖。雷猛的性格阴鸷而急躁,他没耐心继续等待雷卉作出回答,而是将点数了的一沓钱递给雷母说:这是1000元钱,做人流够了吧?雷母接过钱,又数了一遍,雷猛问金额不错吧?雷母没有回答,拉着雷卉返回医院。走到医院门口,雷卉悄回头望着雷猛匆匆远去的背影。
雷父出了医院后,找到县法院民事庭,向庭长诉说屠夫雷猛与女儿雷卉发生的情况,庭长知道他来起诉,便给一张起诉状他填写,还说要先交一笔500元的起诉费,如果胜诉,起诉费由被告支付,败诉由原告承担。谈到要交钱,雷父怔住了,现在身上刚好500元钱,要是付了起诉费,乘车返程的钱都没有了。他心里不踏实,便将空白起诉状退给庭长,说待我考虑一下再填写。之后他便走出法院,穿过几条街道,踏上了回村的路程。雷父走近家门口,上面一把“铁将军”,还是他走时锁的。
这时,太阳偏西,村子里悄倾斜了屋房的阴影。雷猛打开房门,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