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税官听了都不吭声,黎福宁说那么你们让我推着板车走,还是歇在这儿,歇嘛肯定不行,这牛肉放久了就会变坏,变坏的损失,你们愿意承担吗?
少哆嗦,给块税钱,我们不相信你一个堂堂男子汉,连块钱都掏不出。扁鼻子逼视着他,说话带有很重的鼻音。
黎福宁无可奈何,就当着两个税官的面把穿着的黑裤子左右两边的荷包翻开,那里面空空如也,然后又把贴着屁股的两个扁塌裤荷包各拍了一下,表示身上一文不名。高鼻子吼道:既然没有一分钱,出来做什么生意?
我是从不做生意的。黎福宁刚讲完,扁鼻子说:你光讲假话,你卖牛肉不是做生意吗?
我是迫不得已。黎福宁低声讲。
此话怎讲?扁鼻子走拢去敲了一下他的车把,黎福宁遂说出水牛先后弄死黎家兄弟两人的缘由。他们惊诧地听着,直到黎福宁声音哽咽。高鼻子说若真如你所讲,那么我们就开一面。
你们可以到黎家湾去,他们兄弟俩的遗体还未下葬呢。
扁鼻子一摆手,让黎福宁推着满板车牛肉过去。当天天气热,为了快点脱手,他以每公斤低出市场四成的价位,在两个小时之内就卖完货,买货的顾客大都灵光,一,摸一摸,感觉板车上的牛肉确实新鲜,就掏出“孔方兄”付账提货,可就是一个面目狰狞的牛头出价再低也没人问津。到日落时分,他只好把这个仍旧盘着两只大弯角的牛头运回黎家湾,将卖的钱如数点给龚淑华,还指着那辆有气味的板车上的存货说:牛头卖不动。龚淑华把目光从披麻带孝的亲人身上移开,望着黎福宁说:你吃了亏,卖不动的牛头就送给你。黎福宁一边说我是应该吃亏的,一边又绕了个半圈,推着那辆板车向湾子的另一头走去。
黎福宁的家门前有一个搭晒衣篙的木桩,上面有口钉子,他用一根绳子把这颗盘着弯角的牛头套住,并打个束口挂在钉子上,免得放在地上虫子或苍蝇什么的叮咬,随即就进屋找出一把斧头拿着,准备将水牛头上的两只弯角敲下来,当他拎着斧头走近木桩时,竟然发现这头死了的水牛头上的两只铜铃大的眼珠子仇视地盯着他,他心生恐慌,正要退开,突然那根不胜负荷的绳子断裂,水牛头便从木桩上跌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身上,水牛的一只弯角不偏不斜地沉重在击中了他脖子上的喉嗉,他倒下去了,就那么昏厥在地。
酷热的天气,许多绿头苍蝇飞过来巴在血肉模糊的牛头上,因为那气味太浓。一会儿,从那边走来一个拄杖老太,老远就见那木桩下面有一颗盘着弯角的牛头,还有牛的身子,一股难闻的气味让她捂鼻朝这边细,竟出端倪来,那木桩下躺着的不是牛,而是人的身子,是被沉重的牛头压着的。哦,她认出来了,这个人不就是黎福宁么?他怎么了?老太紧张起来,走过来蹲下身子摸一摸黎福宁的鼻子,没有气了,他已经过去了。老太抓住牛角一搡,让那沉重的牛头不再压在他的身上。再检查黎福宁的身子,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只见他脖颈的喉管凹陷下去了。老太立即断定问题出在这里,并分析一定是挂在木桩上不稳,断了绳儿坠下来的那颗牛头把黎福宁砸死的。
于是,老太铁青着脸,站起来叫道:牛头砸死了人喽!没有人听见,她拐杖来到黎福宁家门口,叫了几声没有人,原来黎福宁的妻子出门去了。老太便往湾子里人多的地方走,而此刻人多的地方便是黎解师、黎解士家门前,这两位兄弟的尸首已经入殓,只闻亲眷的哭声震天,来吊孝者的鞭炮声不断。老太的叫声没有人听见,她来到这儿,拉住一个年轻人说:黎高生,不好了哇,黎福宁被死水牛的头砸死了。黎高生不相信,对老太说:奶奶,你不要瞎讲哦!
没有瞎讲,是真的,你跟我到黎福宁屋门前。
黎高生就叫一帮人去现场,果如老太所言,黎福宁的尸体正扑倒在那根木桩下面,他们把那尸体翻过来,脸面朝天,他的两只眼睛还没有闭呢。
这时,老太冲着黎高生讲:这头水牛一定是个怪,它先后搞死了三个男子。要请和尚道士来压压邪气才好,不然,湾子里还不安宁。
忽然,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女人,她就是黎福宁的妻子白荠子,胸前还挂着围兜,一就知道是下厨的,不错,黎解师走了,她正在为丧事待客帮厨,这一天她心里有些沉闷,说不清楚,也不知什么原因。厨房有个窗户,她眼睛晃了一下,外面的人跟着一个老太直往自家方向走。难道出了什么事?不由得她放下手里的活,径直出门朝回家的方向走。到了离家很近的路段,一帮人簇拥在晾衣的木桩下,她赶过去,才发现自己的老公离她而去了,她扑在黎福宁的尸体上大放悲声,边哭边问丈夫是怎么死的,有人指着和她丈夫尸体并在一处的牛脑壳说,就是这个从树桩上掉下来,砸死了你的丈夫。听到这话,她愤怒了,拾起那把斧头,朝牛头狠狠地劈,还数落着,你这个可恶的畜生,包括我丈夫,在这个湾子里你一连夺走了三条人命,死了都还拉人垫背哦。她长叹道:你这孽畜死有余辜哦!
白荠子边挥泪斥骂,边用脚踹那牛头。忽然来了一位中年僧人,身着僧袍,项挂佛珠,面目慈善,身后还跟着一帮袖挽黑纱的男女群众,拐杖老太也在其中,她被两个中年女人左右护着,僧人就是她提议请来的。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