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进行的模拟考试,陆小西做得很顺利,都是复习过的试题,他第一个交卷出来,伸伸胳膊,一身轻松地出了教室。外面的风很大,乌云翻滚着,天色暗了许多,虽然天气预报说下午有小雨,可小西嫌麻烦,妈妈为他准备好的雨伞也没拿。
他匆匆走出校门,低头急走,想在雨下来之前跑回家,这时迎面一把黑雨伞挡在他的身前,他停住脚步,看到伞下那张熟悉的笑脸,那个每天遇到,甚至进过他梦里的“丁香”,震惊之余,以为是自己挡住人家的路,他尴尬地想往旁边躲开,雨伞又挡住了他的路,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小西站住,下意识地挠着后脑勺。
女孩儿落落大方,兴许是早有准备,没有小西这么狼狈,她把雨伞高高举起,把小西的头也遮上,面对面,小西看到她洁白的牙齿和脸上细密的绒毛,微微扬起的嘴角,显出一付顽皮的样子。
女孩清清嗓子说道:“我是三中初三一班的漆芳,漆是油漆的漆,芳是芬芳的芳,大家都说是个很奇怪的姓。我是借读生,明天就要坐火车回广西阳朔考毕业试,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每天都能遇到你,这就是缘分吧?我很喜欢一首诗,可能你也读过,也抄给你一份,要是真的有缘分,希望将来还能相见。”她边说边笑,露出好看的酒窝。
陆小西伸手接过折着的稿纸,不敢看面前女孩儿的眼睛,低声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陆小西,东南西北的西。”他想打开稿纸,女孩儿伸手拦住小西,说了声回家再看,闪身绕过陆小西的身子,风一样地走了。
像梦一样,小西曾经设计过好多次与女孩认识的场面,没有料到是这一种,毛毛细雨浇在脸上,现实提醒他不是梦。他把稿纸攥在手里,怕被雨水打湿,又把手插进衣兜,飞快地往家跑去,是因为雨?是因为诗?还是因为人?
陆小西家的房子是单位分的,原来住的人换了大房子,单位把这个房子就分给了陆伟民。房子是联排的砖房瓦盖,长长的一溜十四家,都是文教系统的。每家前面有十米左右的院子。院子前面是走人和车的路。陆小西的家在中间,院子用木板围着,院内铺满了砖头,靠东侧邻居家的墙边长着两颗小榆树,可能是风刮过来的种子,自然长出来的,中间的铁门锁着,家里还没人回来,小西开锁关门,再开锁开门,打开两道门几乎是一气呵成,抓在手里的稿纸有些皱,他轻轻抚平打开,娟秀的小字工工整整,诗是小西读过并摘抄过的:
《再别康桥》
---徐志摩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这首诗也是小西比较喜欢的,他甚至能倒背如流,可这次读出来,他体味到那种真真的别离情绪,别离?没相聚怎么就有了别离?从第一次的不期而遇,到现在的再别康桥,差不多四百天的时间,他刚刚知道那个每天魂萦梦绕的女孩名字。他恨自己的懦弱,假如不是漆芳的主动大方,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名字。读了三遍,其实是为了看这字迹娟秀的字,他把稿纸折好,夹在摘抄本里,他摘抄的《再别康桥》与稿纸贴在一起。
原地转了两圈儿,陆小西感觉屋里的空气有些憋闷,出来把房门打开。小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房檐开始往下流水,水流儿落下的红砖位置,能看到被水砸出的小坑儿,前面的水滴落进坑里,又被后面的水滴砸出去。去年夏天,陆小东用水泥抹过一次,还是被固执的水滴把水泥冲没了。想起陆小东当时干活的样子,小西噗嗤一声笑出来,水滴可以穿石,何况是几块红砖?
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陆小西跑进仓房,抓了一把柴火,扒灰点火,又往锅里添了两瓢水,准备做晚饭,一般情况下,他把准备工作做完时,托儿所上班的妈妈就能到家了。
吃过晚饭,陆伟民在院子里鼓捣自己的自行车,这几天发现自行车的前轮胎慢撒气,他卸下轮子,把车内胎充满气,放在水盆子里转圈儿,发现在气嘴子旁边有气泡,这个自行车比小西的年龄都大,当初还是托人搞的一张内部自行车票,陆伟民记得很清楚,是生小南后没几天,老婆说有两个孩子了,出门时抱不动了,他咬咬牙才买了这辆车。
四十七岁的陆伟民鬓角早就有了白发,大儿子小东毕业后待业在家,成了待业青年,陆伟民找了个老关系,送到打井队的水泥管厂当临时工人;姑娘小南高考落榜,又重读一年,马上就要参加考试;二儿子小西刚刚考完初中毕业试,成绩如何还不知道,看这几天的情绪好像考的还可以;小女儿小北刚小学毕业,个子也快到他的肩膀了,孩子们的学习他从来没操心,他也辅导不了。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