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暮云尽敛,月舒圆,清光皎洁而精妍,不似白天暑热,夜晚风高气爽,但拂面的风仍旧没有半分凉意。我靠近囚车,周围自然不乏看守的人,但他们都认得我,没有阻止,只是没有丝毫懈怠地站在原处看守。
趁着清凉如水的月光,我看着萧逸闭着眼睛,靠在栅栏上小憩,只是额头上微有细小的汗珠沁出来,肤色雪白苍凉,像一块易碎的玉。
我喊了几声‘萧逸’,见囚车中其他的人微有异动,便改唤他‘笙哥’。萧逸睁开眼,见是我忙挣扎着低声喝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我将水壶拧开,送至他跟前,方才注意到,囚笼中设铁锁,将他的手绑缚在铁栅栏上,不仅插翅难逃,连行动也不便。我侧了身子,将水送到他嘴边,萧逸顾虑重重,眉头紧锁,未曾置言,我手中的水壶已被人打落在了地上。
月光幽明,清清凉凉地洒下来,正耀亮世民那张寒凛的脸。
我被他生拉硬拽着进了屋里,箍在腕上的力气愈加狠戾,几乎要我的骨头都给捏断了。我睨着他冷峻的侧颜,心下忐忑,后背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解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两个字,凤眸微眯,阴戾地盯着我。
我垂下眸,紧盯着混弱的烛火下,纹丝密拼的地面。半晌,才蔫蔫地说:“对不起,隐修把我治好了。”语罢,偷偷视线上瞄探看他的神色,触到的却是宛若帛裂丝碎般忧虑无措。我蓦然想起,他不愿我重拾记忆,亦是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我们之间那满目疮痍的过往。
心中五味陈杂之时,面前阴翳撩过,温热的气息缭绕于周,他微微靠近我,低声道:“你确定自己全好了?从前的你可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犯这种低浅的错误。”
他的声音平淡如许,辨不出丝毫情感。
几乎是下意识得,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变笨了?”
蒙浑黯淡的光线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闹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却隐约笃定,他并不会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你怎么会是笨?你多聪明,聪明到总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歪曲事实,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我真是不明白,忆瑶,你既然对箫笙如此挂念,怎么不干脆跟他远走高飞。在我对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你们有得是机会。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爱得只是那种被众多男人环绕,看着他们为你相互厮杀的感觉。”
闷热的夜晚,我的身体确如冰雪般僵冷,凝着他满含嘲讽轻蔑的脸,努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放柔了声音,“世民,我们不要吵,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在气头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儿,猛地转过身去,随意披在身上的襟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浅的弧度。他的背影颀秀而挺拔,却是微颤,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却是不听自己指挥。强迫着松松软软地合掌成拳,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们之间因为误解而蹉跎的岁月太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我们不能再互相伤害了。
好像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唤,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本冷峻的轮廓舒缓了不少,眼中波光迷离,像是怒气未消,却又含了迟疑。
我舔舐了几下干裂的唇,方要开口,便听他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箫笙,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不是……”我慌忙否认,睨着他的脸色低声道:“可你对他们也太苛刻了,囚犯也是人,不该……”,看着他的面色迅速沉冷下去,我还是硬着头皮道:“笙哥在洛阳的时候受过伤,后来眼睛一直不好,他好歹也是因为被你派出去当说客才受得伤。”
空中静若寒蝉,浮尘微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一阵,转身走到门口唤人来将箫笙放出去,关在驿馆的厢房内收押。
显然我没有想到世民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以致他反身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怔愣诧异地盯着他。他轻撇唇角,冷笑道:“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把他关到这里,然后我出去,给你们腾地儿你就满意了。”
又触了逆鳞,我暗中叫苦,忙如筛蛊般地摇头。这一摇头,原本束于耳后的长发蓦然垂散下来,乌黑而厚重,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凌乱的样子清晰地映入他的瞳眸中,如春来暖风,缓缓地将寒冰消融。他拽过我的肩膀,声音严厉,眸色却如脉脉流水,温柔了不少。
“回去睡觉,大晚上得折腾什么!”
这半带训斥半带宠溺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我心底最后一丝忧虑击散。我倾身扯过轻巧凉薄的丝被,却还是不放心,凑至他的耳边轻声道:“世民,你不生我的气了吧,可不能给我来个秋后算账。”
他伸手将我从他身上抓下来,裹进被子里,凉声道:“你从我身边偷溜出去,私会旧情人,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完了吗?”
我大概摸到他的脾气了,也没有紧张,只是扑棱着从被子中伸出胳膊摸着他的下巴,耍赖地一笑:“我哪有什么旧情人,我的旧情人和新情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手中的下巴微微颤抖,他好像是在笑,不消多时,又换了一副冷厉严苛的姿态,将我的头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