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衡走出帐篷,看到成群的随从与卫兵正在等候自己,立刻感到一股满足从心底油然而生,觉得迄今为止的一切付出全都物有所值。
人群是宝藏,服从的人群则比宝藏还要珍贵,像是延长的手足,能将某个幸运儿瞬间变成巨人。
钟衡相信自己是幸运儿,他曾经淹没在人群中,耗费全部精力揣测上司的微妙意图,努力奋斗多年也没能脱颖而出,直到遇见龙王,他的命运才发生改变。
龙王终究是要报仇,钟衡边走边想,身后簇拥着数十人。
与方闻是不一样,钟衡从来不认为复仇与争霸相互矛盾,恰恰相反,他看透了仇恨对龙王的重要性,抹煞这一点,龙王将只是一名优秀的杀手,他愿意在龙王的复仇事业中占据一席之地,当目标是卫嵩的时候,他更积极了。
卫嵩压在他头上多年,是他在人群中徘徊不进的重要原因之一,两人还有着杀子之仇,如果这是在中原,钟衡早已在这世上消失,声响比一只蚊虫还小。
二更已过,三更未到,正是众生酣然入睡或及时行乐的时候,也是诸多阴谋产生的最佳时机。
马廉脱去官服,节杖交给专人妥善收藏,站在帐篷门口迎接新交的朋友。
钟衡特意穿上西域式的长袍,相隔数步,像西域人一样张开双臂,临到最后又变成中原式的拱手礼,在这个过程中,他观察到马廉的反应,知道自己还是不要过于亲近为好。
这是小型酒宴,两人对面而坐,前方各有一张小桌,马廉命人摆上中原美酒,钟衡则带来中原特产,于是。辨识奇异菜肴与品味美酒成为支撑前半场的话题。
接下来,两人顺理成章回忆起中原官场中的旧相识,竟然找出几名共同的熟人,关系一下子又拉近许多,“马兄”、“钟兄”的称呼也就不显突兀了。
双方的随从们也贡献不少有趣的谈资,马廉的一名亲信绘声绘声地描述使节大人离京时的场景,“百官出城相送。百姓夹道观望,比璧玉城居民多几十倍,骑在马上只见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我家大人素有威望,不过能引起这么大的关注。还是因为千骑关之战。中原多少年来没打过这么大的胜仗啦,真正出了一口恶气。”
钟衡的心腹则适宜地表示遗憾,“可惜丞相大人当时留守逍遥海,没能亲临战场,龙王倚重丞相,每次出征都命丞相掌管后方事务,这次若不是听说神州使节亲来劳军。龙王也不会将丞相叫来。”
“钟兄没参加千骑关之战吗?”马廉顺口问道。
“只是无缘,不过我倒是从来没担心过。”
“这是为何,钟兄算出龙王必胜?”
“那倒不是,我接到龙王秘信,知道萧王殿下与龙王共同定下灭敌之计,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说句不恭敬的话,我就算不相信龙王。难道还怀疑皇叔吗?”
两人大笑,随从们纷纷找借口退出。
马廉笑容渐隐,无缘无故地叹了口气,“我真羡慕钟兄,得遇明主,贵为丞相,天下几人能有这样的际遇?”
“哎。”钟衡既谦逊又骄傲地挥挥手。“石国乃弹丸之地,人口不超过中原一县,说是丞相,不过虚有其名。”
马廉微露诧异。“龙王坐拥西域半壁江山,钟兄何以只是石国丞相?”
“马兄初来西域,对此地形势大概不太了解,外面众说纷纭,其实夸大了龙王的实力与野心。龙王的确从金鹏军铁蹄之下挽救逍遥海五国,驱逐北庭骑兵恢复疏勒国,但是绝无吞并之意,如今六国国不改号、王不改姓,都对龙王感恩戴德。至于石国,该国公主即是龙王王后,只因新君幼小,将我‘借’去暂领丞相之职,当不了多久。”
马廉频频点头,举杯劝酒,喝过之后又问:“然则龙王只有王号,没有领地吗?”
“龙王之号来自大雪山,‘群龙之首、五峰之王’是也,大雪山地方千里,属于龙王领地,还有一块,就是璧玉城。”
马廉举杯不语,半晌才道:“璧玉城三国轮管已历多年,龙王是要打破惯例吗?”
“打破惯例的不是龙王,是金鹏堡,独步王引狼入室,借助北庭骑兵灭亡疏勒国,事实上从那时起轮管就已不存在,如今北庭远遁,被迫放弃璧玉城,疏勒复国,主动让出管辖权,龙王拿下璧玉城不过举手之劳,拖延至今,全是因为尊重中原的意思。”
马廉显得严肃许多,放下杯子,“龙王与萧王殿下联手,就是为了取得璧玉城吗?”
钟衡笑着摇头,“龙王是有此意,萧王可没应允,他说兹事体大,非由皇帝陛下亲自裁断才行。”
马廉也笑了,“萧王殿下说的没错,他此次回京,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钟衡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这话只能私下说,萧王正是为此事回京,他感谢龙王千骑关相助,承诺要为龙王争取到璧玉城。不过,我却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钟衡欲言又止,举杯喝酒。
马廉拂然不悦,“钟兄是不相信我吗?你我二人纯是脾气相投才坐在一起饮酒,我不是中原使节,你也不是龙王丞相,像这样话说三分,就没意思了。”
“马兄见谅,嗯,是这样,萧王回京总有些人情往来、上下打点,龙王希望能资助一笔不多的金银,结果萧王断然拒绝。说实话,龙王与我虽然都是中原人,可是离国已久,实在不了解那边的规矩。”
马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