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正失神间,已有大批伤者被送至医营,霎时伤痛呻吟之声、濒死低吟之声不绝于耳,满目皆是残肢断臂、血流如注之人,此情此景较之方才愈加震撼几分。众人纷纷上前救治,手法惯熟,无有一分犹豫。
然检校官见初阳兀然不动,误认其为血腥之气所震慑萌生怯意,不免有些失望,手中不停却自笑着说道:“女国手只怕少见这般惨状,难免有些畏手畏脚。当年我初入军中,亦是这般无所适从,然久而久之倒也习以为常。医者从其本分,唯救死扶伤而已,其余皆可抛掷。”
寥寥数语,无责问非嗤怪,倒叫初阳猛然惊醒,向前俯身施礼以谢良言。妄动道术,与恃强凌弱又有何差别?若是苇原神道教敢于插手其中,则我必当出手无回。然此时我既为医者,自当恪尽职守,何能瞻前顾后?初阳将心中汹涌之浪强压而下,再无余暇思想其他。银针飞刺,其疾如风,以止血流稍加缓解疼痛;心衰气弱者,以破格救心汤随煎随服,以补其元气助其生阳。细棉布将残损之处紧紧固着,以免不洁而生疔疮之属。
初阳心无旁骛出手极快,未敢有一丝停顿,未曾有一分犹疑,检校官见而自喜。而舜英英娘心意皆是与之相通,煎药喂食之事自是无须初阳出言便已齐备。正是满室寂寂,忽有爆裂之声隆隆而起,震耳欲聋,有一医者幽幽叹息道:“苇原此等火器不知何来,爆裂飞溅之力阴毒无比,中者皆无可救。如此一来,城外只怕又要更添许多堆冢。”
“中者无救,这般歹毒?莫不是除却爆裂之伤,更有碎片飞溅而深入内腑难于去除?”初阳闻言面色大异,急急追问道。
“正是如此。神州火器虽亦有爆裂灼烧之用,杀伤之力却远不及此物。”那郎中想必是经年于医营中行走,对火药之用亦略知一二。
初阳脸色更是难看,手中托举一物送与那郎中面前问道:“未知先生可曾见过其爆裂碎片?可是与此物相近?”
“女国手何来此物?确是与苇原所用火器残存之物相近。我因曾从检校官救治方才得见数次,印象极是深刻,必不会认错。”郎中虽是口齿清晰,却是满面惊疑。
“原来如此。苇原所谋甚深,居然以常用火器为伪饰,而行此诡诈之事,是可忍孰不可忍。”初阳将手中之物缓缓握住,一字一顿地说道,“既如此,又何必再生忍让之心?便让你助长我一次欲念又如何?便让我随心所欲一次又如何?”
初阳又取出清液丹数十枚递于检校官道:“将此药化于水中喂与伤者,即或是奄奄一息亦可存活。其余事宜待我归来再做计较。”
言罢,不顾众人惊愕之色,三女冉冉而上直入云霄中。城上,猛火油柜依然逞威,兵士虽伤却依旧奋力将火球用力扔出,弓箭手、火枪手各据其位。城下,苇原投石机将爆裂之物一一抛掷而上,所至之处无可匹敌;更有苇原兵士乘隙欲要抢占城头,却为神州兵士拼死阻挡。
激战正酣,怎料忽有狂风卷起,苇原抛掷之物皆倒卷而回,悬停于苇原军列之上若有所待。云梯为狂风所乱,尽皆倒伏,其上之人跌落地面生死不知。半空之中却有一女子怒声喝道:“苇原伊始神宫既有来使光临神州,又何必藏头露尾,遮遮掩掩,这般作势是为何故?莫非不能见人?”
其声烈烈,威慑四方,并无一人出言应答。那女子笑道:“若是无人答复也无甚要紧,我便将这等改头换面之物悉数扔回苇原阵中,让尔等亦尝尝西方之民炼器之手段。”
“虽未必能伤及神宫来使,但求一偿神州无数逝去将士之怨恨。”女子步步紧逼,不肯与苇原一丝喘息之契机,爆裂之物亦随之缓缓降落,渐渐逼近苇原军阵。
苇原兵士欲要散走,然则阵营四周顿见樱花飘飘而下,如雪如歌,其间更有苇原旧曲溶溶响起,勾起思乡之情无数。入者无不如醉如痴,而欣欣然若有所见,却终是被樱花飞雪阵所困再难脱身。
眼见上有爆裂之物随时降下攫取性命,下有樱花飞雪阵环伺四周惑人心智,苇原阵中终是有人出声应对道:“清泉门下果然不同一般,居然识得西来炼器之法。果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是百般计算,奈何天不遂人愿。”
话音未落,却见有一老者携十数人飘飘而出,正是伊始神宫大祭官与雪姬等。大祭官徐徐向前,樱花绕行而舞,乐律为之一滞,阵势顺势而破。雪姬低首敛目,若有愧色,不曾稍作张望。
初阳立于云端,虽是深恨却不肯失却礼数,微微一福道:“大祭官隐匿此间,莫不是欲要蒙蔽神州道门而行不轨之事?奈何西方炼器之术虽是与神州火器有相近之处,却最是阴狠致命之毒物,即可蒙蔽一时岂能蒙蔽一世?”
“若是世间平常争斗之事,道门自是不便出手。然则今日苇原以炼器之物为害我神州万千子民,我道门绝不能听之任之。”初阳见祸首已出,脸色反倒平和许多。
“久不见初阳,未曾想今日一见,威仪直追清泉,修为更是难以预知,雪姬不及你多矣。不如你我就此略加切磋,以近情谊。”大祭官倒也不忌辈分之差。
“正有此意。若是侥天之幸,赢得大祭官一招半式,岂不是我师父大有脸面?若是败落,我也不失颜面。进退两便,我怎能不允?”初阳脸色愈发平静,笑语声声如临花照水而见满树繁花。
大祭官闻言脸色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