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少爷,我很笨很没办法,伺候不了你了。脸庞湿冷,他知道自己在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就这么摸索着乱走,身边树枝越来越稀疏,他冻得哆哆嗦嗦,完全麻木,感觉不到。再后来,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从斜坡滚了下去,大概……在昏迷之前,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同时耳边就听见一声惊呼。
他一直想不起来,现在倏然醒悟——那是林虎峰的惊呼。
随着这声音,他不由惊得睁开双眼——咦?自己又能看见了?
一只手拍拍他肩膀,带着笑意:“柳长官这是瞌睡迷障了?”
“……嗯。”他回头看见隔壁殿的典吏长,他的白衣同僚关切的脸,不由点点头,很自然地道,“没关系,只不过梦见活着时候的事。”
“这几天大家都忙,你也要保重身体,昨天的功德卷宗你可审阅完了?我帮你带去给判官罢。”白衣同僚坦然从他面前拿走一卷文书。
他道了谢,对方离开后,他才有空打量这间高有一丈,广袤无边的大殿,自己正坐在一张桌案之后,不过是位于大堂前方数百桌案中,最前方最高的一张,周围来往青白衣的小吏,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在大堂后面无数个书架之间来回穿梭。刚刚他在瞌睡,下面的人便不敢打扰到他,见他醒来,方抱着书卷走到他旁边禀报处理。
他叹口气,从一名小吏手上拿过文书,一边工作,一边才想起自己早就死了好几十年,现在在阴司,从小小的书吏做到一殿的典吏长,也有好几十年了。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被抛弃又被好心人救回去,他当那次是最后的转机,或许少爷会好好过日子。
然而,并没有。
他的全部念头,最后随着死亡而戛然而止。
最后一次,他的少爷会记得他么?
他是为了少爷而自尽的,好让少爷去交“投名状”,即使落草为寇苟且偷生,少爷也要活下去啊。想着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小腹,他把刀捅进自己肚子里,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当年剧痛无比,现在差不多早忘记伤口具体在哪里了。
只是关于少爷……怎么就还没忘记呢?
他起来活动一下,继续审阅功德卷宗。这一卷是个善人的生平,功德有许多,他一目十行看着,就快收尾的时候,一个青衣同僚走过来叫他,上司找他有事。
“……有事?”
疑惑着来到前面审判大堂,陆判笑眯眯向他招手:“柳长官。”
“判官大人。”
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
“柳长官在我司,可知已过多少年月?”
既是自己的上司发问,他自然要尽心回答:“自来时已有一甲子。”
“柳长官可称举事审当,恪勤匪懈。”陆判不吝赞扬。
他连忙谦逊:“分内之事,愧不敢当。”
“今有一事,尚需劳烦柳长官。”
“大人如有吩咐,下官必尽心竭力不敢辞。”
“便是柳长官溯回过往,还阳之事。”
“……送我还阳?”一惊之下忘了谦称。
“柳长官,你的尘缘,是断了又续的。”
他愣住——阳世间,谁还会记得他?
“溯回过去,你愿是不愿?”
“溯回……过去?”一念及此,忽然觉得身上剧痛。
——被烧伤痛醒,他盯着边城常见的、灰蒙蒙的床帐,发现一切不过是梦中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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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又名《我来告诉你王大夫几十年的功德究竟换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