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谢暗暗瞥向那云锦的袍角,还是金丝织就的袍子边儿。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只寸许长玫红色小瓷瓶,打开塞子,倒过来瓶底朝天,倾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
“看,就是此物,我早就备下了,一直不敢使用,见到你,终于如愿以偿。燕华啊燕华,即使我现在积德行善不够,你我不能一起投个人身,便是生成畜类,只要你我二人在一起,我平生愿望便满足了,你呢?你也不肯离开我是不是?这药只要用一点儿茶水化开,就是剧毒了,你等着……等着……”
王谢越说越悲,哽咽不能,不知不觉门外那一角衣袍已然变成一幅,而后那双靴子明显不安地动了动,又动了动。
“等我先写封遗书,燕华别急……其实有些对不住容翔,不过诓他就这么一次罢,我是要和你同游,只不过不在人间。”
王谢将药丸收起,去磨了墨,提起笔来飞快写满一张纸,拿个信封装好,用砚台压在桌上。
回身,镇定地拿过桌上茶壶,倒了一盏茶,两根指头拈着药丸来到茶盏之上,轻轻松开,晃动茶盏,还将小指伸进去搅了一搅,双眼定定注视水面,忽然温柔一笑:“好了,待你我同饮。”
伸手去开笼门——果不其然听见一句慌乱的“住手”!
莫公子根本不及想,为什么王谢不锁门,甚至连窗户都虚掩着,情急之中他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走进来,倚在门上,反手关门插闩:“少爷你认错了,它只是一只鹦鹉!”
“——少爷?我可不敢当,天涯这是何意?或者说,世子阁下?”王谢扭过头,凄然一笑,“我可不认为自己身份有多高贵,能让世子阁下叫我‘少爷’。现在也不关心一位世子阁下,费尽心机与我套近乎,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世子阁下还有些教养,就该知道打扰一对有情人是多么不道德的事,无论你是怎么过来的,还请——出去!”
“不,少爷!可能你不会相信,但我才是燕华!借尸还魂回来找你的燕华!”莫公子惊慌道。
“终于肯承认了,请问还要瞒我多久?嗯?”王谢放下茶盏,慢慢踱近,身后烛光明灭,他虽然没有莫公子魁梧,但对方倚着门,就矮了一截,王谢居高临下,整个上身缓缓向莫公子压下,目光锐利而危险,嘴里轻轻吐出四个字:“我的——燕华?”
莫公子突然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不仅仅是眉花眼笑,双眸中惊喜交加神色变幻,口中喃喃道:“少爷……”
比爱侣对自己各种恶意怀疑更令人害怕的事,便是我明明在这里,却换了个躯壳,你不承认我。
相反的则是,即使我身体已经入土,但你还认得出我的魂魄。
“借尸还魂?”王谢挑眉。
“嗯。只是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莫说少爷不信,便是我也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莫公子笑得无比欢畅,“燕华为此犹豫了许久,想不到少爷竟然毫不介意。”
王谢也舒展了眉眼,微笑:“你进来时候那蠢样子,就好像我立刻要死,我想想……是六岁那场急惊风,还是九岁那次的暑厥?”
莫公子闻言怔住,左肘倏地抬起,抵住王谢靠近,双眼微微眯起来,审视打量:“你此话当真?”
“这有什么好疑问的,还是燕华你根本记不起来?”
莫公子直盯着对方,先是失望,再是怀疑,眼神冷厉,简直要吃人:“你——你不是王谢。”
王谢倏然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眼底的急不可耐,一颗心在胸口怦怦直跳,质问:“何出此言?”
“王谢小时身体极好,除非太过胡闹被父亲责打爬不下床,没有一次重病不起过!更何况他九岁最大的一场病就是去掀他母亲房里大丫头的裙子,得手后偷跑,失足跌进池子里,伤风了三天,都没在床上老实躺着,我去探病的时候还被挤了一襟鼻涕!”
此言一出,屋内安静一片。
王谢忽然噗嗤一笑。
紧接着,笑声渐渐放开了,哈哈大笑,仰天长笑,疯狂颠笑!
——没错,这才是真正的试探,在对方欣喜以为目标达成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如果小世子假装燕华,便是再手眼通天,不知道自己幼时那些劣事,但却有可能从自己言行中加以推测,王谢并不愿冒这个险。
所以他是燕华!是自己的燕华!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莫公子身体仍然僵硬着,但随着王谢癫狂的笑,慢慢放松下来:“少爷……是在试探?”
王谢很想把对方揉进怀里,看看上半身的绷带,迟疑了下,还是放松了身体,双膝一软跪在燕华足边,两手抱住对方没有受伤的小腿,把头埋在对方两条大腿中间,吸吸鼻子:“好燕华,不生气啦,我怕你是假的。”
头顶上传来窸窣声,也是吸吸鼻子。
“……少爷,你哭了。”
“……你还不是一样。”
燕华的手搭在王谢头顶,缓缓抚摸着,柔情缱绻。
屋里一时安静无言,只有两个人偶尔响起的,吸鼻子的声音。
安静持续好一阵,直到燕华身体晃了晃为止。
王谢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轻柔拉着燕华手臂,将人往床上领:“伤都没痊愈呢,先好生躺着,老实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本来还是很急促严肃,一回头看到对方满是柔情的眼眸,态度立时软了,赶紧解释,“那个……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怕有人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