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裴回不敢说太多话,怕不知道哪一句刺激到对方,他知道,有一些精神不是那么正常的人,平素言语举止跟常人一样,但容易被不经意的小事激怒,怒火攻心会完全丧失神志,杀人放火都干得出来。这么想想,之前这个人又是莫名大笑,又是自残自伤也很好理解了——跟个病人,他还计较什么?
林虎峰自然不会知道,从他进来开始到现在,敬业的裴回已经把他从客人归到上门生事最后转归到病人一类了,哈哈笑道:“我都说没事了——走吧走吧!”
对待这样的人,在没有查探清楚底细之前,哄着点儿是非常必要的,因此裴回就面带微笑,语气柔和哄道:“我们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你家,我们大老远过来见王大夫的。”林虎峰口中的“我们”指自己和宁芝夏两个人——他没发现,连小吴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裴回不明白前因后果,听在耳中,就是林虎峰和他两个人,心道对方果然是神智不清,这又恐怕是把他当做谁了,便开始琢磨如何找一个认识对方熟悉对方“病情”的人。
——其实林虎峰这句话也不算有错,一解释就能明白,不过裴回已然先入为主,误会愈发大了。
“都说过要去你家,你刚刚说了,王大夫不在这里就是在家里,我哥先去那儿见他了。”林虎峰改拉裴回左手,不过没敢怎么使劲儿。在他看来,这个小先生挺有意思,会关心人,买五十文钱的药还能送一次脉案,康安医馆比别处都好,果然名不虚传。
裴回想想,可能对方说的话是真的,不过还要继续哄:“那你等我一下,我先把东西收拾收拾好不好?”
“唔,说的也是。”林虎峰松手,直接去一旁坐了,继续打量裴回。
裴回笑:“我去去就来。”
到了后堂,裴回原地转了几个圈圈,这个人需要安抚住,还不能让他觉出异样,怎么办?有个什么法子可以制住他?
一抬眼,瞧见后院种的几棵曼陀罗,想起对策来了。
他到小厨房,倒了一碗茶,伸手入怀,掏出个寸许见方的油纸包,闭着气,手伸得远远的,将包打开,将大约三分之一的褐色药末倒进茶碗,搅匀,茶汤颜色比之方才不过略深了些。
刚要端茶出去,想了下子又停住,咬了咬牙,这个人身体强健,干脆全都倒进去吧——再次闭着气,把剩余药末倒进茶水里,搅匀,端出。
能让他贴身放着的自然是防身的极品,王谢出品,效果自不必说。只是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喝呢?
随即裴回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林虎峰看见他端茶出来,觉得自己被招待得很是周全,甚为满意,正好在茶棚的时候刚喝了一碗茶水就急急忙忙跑过来,现下确实有点渴了,拿起来一试温度还不很烫——裴回怕他等着急了,都没重新烧开水,只把之前的水稍微热了热就端出来——咕咚咚一饮而尽,放下茶碗。
然后……
裴回看着一脸惊讶变成茫然,靠着柜台出溜到地上,状如烂泥的人,唤了两声,没动静,又蹲下来摸摸脉,沉稳平缓。
“小吴,劳驾帮我叫一辆车子来,再帮我把他搭上车,我回去了。”
“裴先生,外面还有一匹马,我问过外头,是他骑来的。”
“那要不……放到马上?”
林虎峰选的坐骑真是神骏无比,马身足有八尺长,不算头颈也差不多一人来高,通体漆黑锃亮,不带一根杂毛。这匹大黑马不仅生得威武,而且认主,裴回靠近,它打着响鼻摇头摆尾,就差连踢带咬了,小吴背着林虎峰出来,往这边一走,它鼻孔扇了扇,主动蹭过去。
于是裴回找了一辆车,小吴把林虎峰放进车里,回身解开缰绳,那马就乖乖站在车子旁边,跟着走了。
——等林虎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小脸红通通,眉毛纠结成一团,束手束脚困窘异常的裴回,对着躺在床上的自己深深施了个礼:“抱歉得很林少侠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胆子小了一点害怕出事所以出此下策后来发现是个误会裴回在这里给你赔罪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千万不要计较!”
一紧张说话就连在一起,裴回这个习惯是改不过来了。
这个小先生怎么了这是?比刚才更有趣了……等等,“躺在床上的自己”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