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鬼神而远之。
虽说死者为大,更有传言尸首肢体不可折损,否则投胎转世便是先天残疾。但苏家遇上这等惨事,苦主焉有不想方设法尽力缉凶?主要苦主是两位——苏家“叠翠坊”的东方管事,与苏掌柜是数十年的老交情;苏文裔的小舅子江海,虽然因为与苏氏同母异父,血缘远了些,平素和苏家关系却是不错的,跟苏文裔关系也极好。他俩异口同声,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以慰苏家在天之灵!
王谢扯了块白布,抓上一把解秽用的苏合香丸,跟司马弓去了义庄。
义庄本是存放无主尸首所在,苏家自然不在此列,只是仵作在原地查验尸首后,需进一步剖尸检验,才拿油布给四具尸体裹了来。
这地方设在城外,因不吉利,阴气重,更没油水,看守庄子的多为贫老无依之人,无非勉强凑个温饱。司马弓和守庄老人打过招呼,知道仵作已到,却不立时进去,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块布正要递给王谢,却见年轻的王大夫已经妥妥儿正拿一块白布,倒上点烈酒,打湿了遮住口鼻,两端在脑后灵巧地打了个结。见他停步,疑惑看过来,目光落在司马弓手上的蒙面布,恍悟,腰间摸出两个苏合香丸,分给司马弓一枚。
同时司马弓也发现明明是五月天,王谢在衣裳外头又多套了一件厚厚的暗绿色罩衫,明显是知道义庄阴冷。
真是准备周全,经验老道。
若非对方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司马弓都有心怀疑他是否参与其中,早有预谋了。尤其,王谢还微微带着些些怀念的神色。
——怀念?
王大夫当年为了研究人体,没少去乱葬岗偷摸挖无主的尸首,而且做游医时,那称得上是走到哪挖到哪儿,只要塞给当地义庄看守十几个铜板,妥妥可以看一整夜。
即使含了苏合香,又遮住口鼻,尸体独有的腐烂味道依然令人无法忽视。那具尸体盖着苫布摆在台子上,仵作阴鸷视线盯着王谢,微微不怀好意地突然将苫布掀起,露出下面自喉部剖开至腹的焦黑尸身。王谢跟没事人一样,点点头,淡淡道声谢,看看仵作身旁的刀剪之类工具,借了一把剔骨刀,一个小钝头铲子。
自己曾经给苏家那无名男子清理双臂创口,王谢借助刀铲,纵横将残肢切开——若非因烧焦严重,看缝合手法他就能分辨是否自己手艺——登时松了半口气:“此人并非偷梁换柱。”
司马弓正色追问:“尚未查验此人腰腿处伤痕,王先生便可确定?”
“这人双臂由我截去,自然认得出。”
“那苏文裔又到哪里去了……”司马弓喃喃自语,难掩心中失望。苏家生意人,在春城风评一向不错,又能和谁结仇?难道图财害命?可是火场还能收拾出箱柜残渣,明显有金银之物,绝不是为了钱财。
王谢没注意对方说什么,他看到旁边并列三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心想得显示一下自己能为,才能让司马弓松口,同意自己给其他三人检验,于是叹口气,低声道:“司马捕头,恕我多嘴,我观此人咽喉口鼻处大量烟尘粉末堆积,似乎是生生被火烧死的啊。”
这话一出,仵作惊异眼神扫来,司马弓闻言,目光也一下子犀利起来:“王先生因何得知?”
王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研究肺经,凡人于一呼一吸之际,清气自鼻而入肺,浊气自肺而出鼻,鼻内有细小毛发,如窗之有纱,透气而拒粉尘于外。那夜火势熊熊。若是活人在火内呼吸呼救,咽喉之内必定全是烟尘,此人喉咙全都是焦黑颜色,应该吸入所致。”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正因为说得不错,仵作轻蔑一哼:“王先生的意思是失火未能及时逃离了?焉知他不是被人控制,可以呼吸但无法离开?”
挑衅?王谢在心里抱歉一笑,这不正中下怀么?当即故意轻描淡写道:“即使尸体烧焦,观察经脉堵塞也并非不可行,我知这位仵作师傅必定确认过了,怕我信口开河,要考校我一番,但若要证实细节——司马捕头可允我查验?”
司马弓眉毛挑老高,心道此人真的是大夫?真的只有二十岁?于私,他是很佩服王谢医术和为人的,于公,则要考量许多。昨晚他接回盛娘也没在家里呆住,去找里正把自己不在春城期间,王谢做过的大小事儿详细问了一遍,确定此人无害,才完全放下了戒心。
既然王谢想查验,没准从大夫的眼光里真能看出点异样,司马弓想着,点头同意。
苏文裔确实还活着。
只不过他从那一夜开始,便恨不得自己早就死去。
没有人能忍心看着自己父母妻子还有祖母被点了穴道提到屋里,就在自己床前。
更残忍的是,他连跑过去救人,甚至跑出去求救都办不到——他的腰腿有知觉,但也仅仅是“有知觉”而已。全身上下仅有一条左臂可以自由活动,但对方点了他的穴道。
——我得罪了什么人?请冲着我一个人来!同样穴道被点,无法开口的他,用眼神询问那个立在一边,看几个手下来来去去动作的黑衣男子。
男子约莫十七八岁,身形中等,薄唇,鹰钩鼻,若非眉宇之间略显凶狠,还算是不错的相貌。苏文裔并不认识这个人。
直到他家里那个,据说害他身受重伤的罪魁祸首,被截去双臂和舌头的人也被提过来,那黑衣男子才点头,手下其中一个弯腰,将苏文裔连同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