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厉钧咬紧牙关,双眸泛起一层薄雾,旋即,这股子热泪,被自己逼下。
雷厉钧看着面前少年在黑暗中的轮廓,兀自叹了一声,沉声道:“连决,我还记得十年前,你初来我的府邸,你受了很重的伤,总是躲着人,谁跟你说话你就背过身去,你只肯和雷舜云一起玩。以前,你和雷舜云同岁,还比他矮了一截,你的修为也总是落在同龄人的后面。”
黑暗的阒寂中,只听到连决喉结涌动了一声,但连决没有应声。
“没想到,你现在的个头,都快要追上我了,修为也将雷舜云他们甩在了后面。”雷厉钧向前迈了一步,两人间距更加逼仄,连决仍一动未动。
雷厉钧淡淡苦笑,道:要说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也不可能。虎父无犬子,从你来到舜府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是连漠的儿子!”
黑暗中,连决的轮廓只是一颤,却并未出声。
连决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下意识握紧,但一种超乎寻常的镇定摄住了他,虽然惊讶,但一步步走来,连决只感觉自己的内心,越来越难以泛起波澜。
“十年前,炎魔族白秋浣在悬川布下蛊虫之害,数万平民惨遭人尸蛊虫噬咬,沦为行尸走肉,这其中,就有雷舜云的母亲,我的发妻——风园园!”
雷厉钧红了眼圈,怅然道,“那个祭祖大典的前夕,一个陌生的青年人找到我,他说能除掉白秋浣,帮我报杀妻之仇。见我存疑,他给了我一包人尸解药作为信物,待我将药粉施以人尸之后,发现他并未骗我。”
“他有什么条件?”连决竭力保持呼吸的平静,冷冷问道。
见连决直截了当地逼问,雷厉钧眉心一凛,也干脆道:“他让我在祭祖大典那天,撤除外围峡谷的悬川驻兵,并退兵五十里!”
黑暗中,雷厉钧看见了对面少年凛凛发亮的黑眸,在黑暗中,像一对狠绝的狼眼。
一丝难以名状的寒意从雷厉钧后背蔓延,只听少年冷声问道:“你照做了?”
“是。”雷厉钧坦然承认,不加遮掩道:“我将兵力后撤五十里,只加强悬川内部防御,但没想到,我最后得知了虚空族一行覆没于攀鸿之手的消息,而那个从中斡旋的青年人,就是叶擎天!”
雷厉钧呼吸猛地急促,拳头握紧,骨节交迸,他神情激越道:“从你来到我的府邸开始,我就知道这是我的报应!所以我对你愧疚又排斥,我本想将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以免养虎为患,你知道真相后会报复我、报复在雷舜云头上!但是,我看到你失踪时,雷舜云拼命寻你,雷舜云沦落陇都,你也肯冒死找回他,即使你被驱逐出悬川,仍心系悬川安危,你、你心地不坏,我不想再瞒你了!”
突然,雷厉钧急促的喘息猛一抽噎,他霍然抬眸,惊惶道:“这一切是我一人所为,我因一己之仇被受人之愚,和悬川任何人无关!更和舜云无关!”
对面,意料之外的寂静,如果不是能清晰地看见少年的轮廓,雷厉钧几乎以为对面空无一人......
能听到心跳的寂静中,雷厉钧更对这个少年无从猜测,没有盘诘,没有恼怒,甚至,没有应答。
黑暗中,针落有声。
少年终于开口,缓缓问道:“叶擎天让你撤出峡谷驻兵,他的用意,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雷厉钧一怔,继而磊落答道:“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道暴闪的刀光挑破黑暗,在雷厉钧额前凌厉一挥,下个瞬间,雷厉钧感觉自己的手碰到一柄冰凉的硬物。
连决脚尖挑起修罗刀,递回雷厉钧掌心,缓缓道:“雷伯父,十年来承蒙你庇护,才有我一席容身之地,你对我只有恩情,这笔帐,我会算在叶擎天头上!”
夜风忽起,将窗叶吹得“哐哐”发响,冷飕飕地逼入客房。
雷厉钧心头百感交集,盯着对面少年的轮廓,先是语塞,继而喉头发酸,两人矗立相对,恩仇泯灭,神情在黑暗中慢慢归于释然。
“好!好!好!”雷厉钧高慨三声,伸臂重重拍了拍连决的肩头,继而仰面大笑推门而去。
客房中,少年孑孓独立,寂静得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连决仰视着黑洞洞的房顶,雷厉钧的话、素娘的话在脑海来回飞掠——十年前,护圣一行陨灭于悬川峡谷,虚空族随之全族覆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都是叶擎天!
连决从窗户一跃而下,旋即落在酒馆后方绵软广阔的野地,连决大喝一声,将魂银拔剑出鞘,一股燥热愤慨的火焰在身体乱窜!
连决一把除去上衣,夜风中赤裸着胸膛!
黑暗中,清晰可见少年肌肤下,已与血肉融合的潜龙般强健的图腾——虚空魂脉,发出精绝凛冽的银辉!
仇恨,是最猛烈的动力!
黑暗原野,连决看见攀鸿的脸、叶擎天的脸,一左一右交替出现。
记忆中的苍穹飞雪席卷、血光连天,火海倾天覆没,将一切融为灰烬!
锋芒毕露的剑刃,竟同时迸发堕指裂肌的玄冰真力、势吞如虎的五行真气,和贯穿魂脉一发不可阻挡的虚空气元!
白、蓝、青三色清华急剧萦绕,三力霍然并轨同诛一剑!
“寒渊气剑啸!”
“虚冥大宗阵!”
少年猱身而起,暴起一剑!一片披荆斩棘的庞大剑阵洋洋而下,玄冰真力与五行之气同时爆发,灵魂深处的强悍气元更在其上!
三股真力如昂然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