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崖。
连决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送入云霄,无头纸鸢似地乱跌乱旋,那巨手甩开连决,执起一笔参天狼毫,往天山墨海里一蘸,天地霎时灰了。
掾笔竖空一掣,苍穹中轴“嘶”地坼裂一道长口,滔滔绻绻的雪浪将那巨笔涮得苍白,长锋泱泱渲染,黑崖崖的峦嶂已朦胧不堪,随着蛇行的笔尖细捻巧折,川山湖海全覆上一层浓白密霜,无一丝杂色。
连决盯着那群深一脚浅一脚赶路的人,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扬魂银剑,身后十余人戛然止步,和男人一齐望着截断山脉的大峡谷——
横亘幽壑的万仞峡谷,如破地而出的冰龙,口朝苍穹欷云啸雾,漫天崩脱的大雪和峡谷浓雾缠绕跌宕,翻卷成无边的幻海。
连决双眼发直,根本分不清是地灭设下的幻境,还是十年前峡谷一战重演!
热泪逼出眼眶,随即冻为冰晶,连决顶着劲吹的罡风疾速飞下,忽见苍茫的雪影中,飘过一个淡蓝的清影……
连决一怔,惊道:“是云迢梦!她为什么会在这?”
“此亦是心魔!”地灭罕然厉喝,晃入连决身旁。
连决别过脸,不想让地灭看到自己眼角热泪,地灭淡淡道:“此处是心魔幻境,你历经过的痛苦,魔蚀你的心智,你——准备好剑斩心魔了吗!”
“剑斩心魔!”连决浑身一凛,恨不得一剑穿透攀鸿的脊骨,连决殷红的双眸逼视地灭,“这一次,我要手刃攀鸿,扭转战局!”
魂银乍一出鞘,冰雪随之黯然,连决随着雪片漫卷的狂风,如九幽阎罗从天而降。
“啊——”的连声嘶鸣,巨硕的雪雕振翅扑来,围着连决连扑带咬,挡住了连决的去路。
连决低头一看,顿时被血气激红了脸——那一行人已走到峡谷边缘,黑暗的梦靥终于重现,一股股的炎魔门徒鱼跃而出,一卷入连漠一行,立时杀红了眼!
“啊!”连决一声怒吼,魂银剑冰汽滂沱,对着雪雕的头颅拼力挥砍,血流被狂风撕成血雨,身首异处的雪雕接二连三坠落,化成渐远的白点。
那一行虚空族人,每个人都被数十个炎魔狂徒紧缠,已呈力有不逮的弱势!
尤其那个矮胖子成辉,一边绝地反击,一边护紧怀中五岁的幼童,身上已伤痕累累。
成辉怀里幼小的男孩,脸上笼罩着懵懂和恐惧,并不知道今日的一切,将把他变成一个无人依靠的孤儿,会改写他的命运!
当头黑云压顶,狂叫嘶鸣不绝,连决抬头一看,人面鸟妖的黑翅遮天蔽云,一展青面獠牙,向连决重重合围!连决手起剑落,穿插奔跃,劈刺不停,鸟尸一个接着一个往峡谷坠去!
大峡谷白雾滔天,如十年不息的悲愤梦靥,战局形势也愈加危急——一个黑袍人自幽壑缓缓浮空......
“攀鸿!”连决怒吼一声,简直想化身闪电,和攀鸿同归于尽!这灭门之仇,连决已忍了十年,这一刻已然决堤,连决两脚踢开人面鸟妖,正要飞剑远去,鸟妖已在背后扬起利爪,朝连决脊背就是一撕!
“呲——”地倒抽冷气,连决回身刺剑,人面鸟妖当场毙命,兜头下坠。连决向下一瞟不禁怔住,簌簌坠落的只有纷纷黑羽,哪有什么鸟妖!
难道这幻境中的吉光片羽,都是心魔!
连决已顾不上太多,只想一头冲入峡谷杀戮,如今,他再不是那个需要护住的幼童,哪怕是死,他也要战死!
倏然,一个人影拦住了连决,地灭正面审视着连决,定定道:“你不能去!否则你将败于心魔!”
下空,攀鸿化成一片虚弥黑影,将左右逢敌的连漠,推入雪上加霜的劣势。连决瞪着嗜血幽瞳,大喝一声:“挡我者死!”剑刃已斩向地灭!
魂银剑触及地灭的瞬间,连决幡然看清,眼前竟不是地灭,而是云迢梦!
双鬓垂下的青丝,掩映着云迢梦皎月般的容颜,这张曾让连决魂牵梦绕的脸,已然近在咫尺,云迢梦眸中迸发点点幽怨,柔声问道:“连决,你要杀我么?”
连决猝然收剑,久久积压于心头的迷惘、麻痹和郁愤,已到了难以自持的顶点!连决盯着这双美丽的眼睛,愤然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而别!难道我连听你一句再见都不值得!”
泪眼迷离间,云迢梦的倩影重化为地灭,地灭双目睒睒,疾言斥道:“聚散悲欢,舍悟迷离,岂有人定?你别再执迷不悟!”
连决的手筋快要挣断,一声久藏的呐喊,终于在崩溃决堤,“为什么你们都要离开,让我在世间独活!”
地灭猛力攥住连决手腕,威逼说道:“人生八苦,六道轮回,本来就难以逆转,你若再执迷心魔,修炼再高,也会沦为魔道!仇恨易报,心魔难解,你想成魔吗!”
“我不想成魔,我只想报仇!”
“为心魔驱驰,就算杀掉攀鸿,你也将沦为下一个攀鸿!”
“够了!”连决轰然拍出一掌,不料地灭不闪不躲,重重挨上连决的掌心,连决却胸口如承巨石,喷出一大口腥血!
地灭喟然长叹:“连决,心魔当道,你伤不了我,唯有自伤!”
连漠和攀鸿扶摇直上,各持半壁苍穹,彼此遥相对峙,只待拼力一搏最后争锋!
十年前的记忆残影,像秃鹫黑鸦在连决脑中飞旋,连决猛然警醒,攀鸿和父亲单打独斗,就是为了耗干父亲的内力,四尊魔神早已在峡谷深处蛰伏,眼看就要破谷升空,倾下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