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蹄听这男子的呼喝,却比听见舒娥的呼喝有效得多。
这一番拔足奔驰,又足足跑了几里多地。
舒娥身在马上,却也没有一点空闲去跟那人再争闲气,她的心神全部放在了道路和雪蹄身上,又在雪蹄奔驰的途中慢慢领会怎样才能坐得更稳,怎样才能手上使力,好让雪蹄在奔驰中仍能感受到主人的心意,知道是向左还是向右,何时停下,何时发力。
舒娥略有心得,同时又感到身上有了汗意,这才逐渐拉紧缰绳,让雪蹄缓下了脚步。
舒娥无意间一回头,却听见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天还不亮就起身赶路,用了茶饭不曾?”
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而那男子的笑脸,也正在舒娥面前。舒娥本是不经意间偶一回顾,却不想这人离自己这样近。又听见他这样正儿八经地询问自己要不要吃茶饭,舒娥倒有点出乎意料之外,怔了一怔,说道:“不知马鞍上有没有带着干粮。”
那男子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拍了拍白马的头颈,乘着白马缓缓向前走去。
舒娥也催马跟上,只是看这人笑得奇怪,笑得无礼,只是缓缓跟在他身后,却是不愿再开口说话。
那人头也不回地说道:“安国夫人,你进宫之前在曹府有多长时间?”
“这跟我们去找然诺少爷可有关系?”舒娥尚且不知四少爷曹佾跟着人究竟有几分相熟,也不知道曹佾跟他说了多少关于曹府关于她的事情,所以不敢妄言。
“当然有,否则我何必问你?”那人说道,“这些事情直接关系到咱们是否能顺利找到然诺所在的地方。”
舒娥听他说得郑重,正自沉吟再如何探探他的口风,那人却笑着回过头来,说道:“你若是从未出过门,又一点也不懂行道走路的事情,又如何能顺利到然诺那里?”
舒娥轻轻吁了口气,才知道他又是在说些不相干的调笑之语,当下垂首不语。
“舒娥姑娘,你在曹府服侍然诺多长时间?”那人问道。
舒娥微微一怔,这才知道曹佾果然告诉这人不少事情。既然对方已经说了出来,舒娥也不再处处避忌,淡淡一笑,说道:“八月初到第二年二月初二,前后也不到半年的时间。”
“那之前呢?”那人又问道。
“之前也在府中当丫鬟。”舒娥说道。
“我是说更早以前。”那人问道。
“嗯,更早以前……”舒娥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在春风楼里被一个教习娘子收养着。”
舒娥幼时虽在春风楼里两三年的时间,那个叫惜文的姨娘却对她呵护有加,整日便是让她住在春风楼后面的一座小楼里。那些教坊瓦舍中常见的追欢卖笑的场面,舒娥却是很少见过。
舒娥对于春风楼的记忆,仍是停留在许多华服丽装的妙龄女子在姨娘的小楼前面跟着姨娘唱歌跳舞的场面,仍是姨娘手中执着纤细的软鞭喝斥甚而责打那些跳舞走错了脚步的女子的场面。
后来舒娥虽对祖父刘安说了那个叫惜文的姨娘住在春风楼,祖父也不曾告诉舒娥春风楼便是京城中有名的瓦舍。
舒娥所以有片刻的犹豫,并不是因为她对春风楼这样的场合有什么疑忌羞于启齿,而是因为她想到了幼年时候带着自己的文姨娘,想到了她对自己沉默又温柔的呵护。
那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随即扬着嘴角笑道:“原来是然诺将你赎出来的。”
舒娥奇道:“什么?”
那人沉默一会儿,又问道:“你进了宫,怎么却用的是舒娥这个表字?”
舒娥想到自己的名字,淡淡一笑,心中却充满骄傲和温馨之意,说道:“太后和皇上只认‘曹俪’二字,何况舒娥本就是我的名字。”
“舒娥……舒娥……”那人眼望着前面,口中轻声呢喃,神色呆滞,却像是出了神一般。
舒娥听他反复低声念着自己的名字,脸上又是这样认真的神色,心中只觉得不妥,忙打岔道:“景休少爷跟我说你表字‘东陵’,却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那人回头笑道:“尊姓大名,原来你说话也懂得客气。”
舒娥脸上微微一红,微笑道:“今日你我初识,也是我头一次出门赶路,若我有不懂之处,还望你莫要见笑。若是言语中不慎得罪了你,也请你一切看在三少爷和四少爷的面子上。你肯帮我同去找寻我家三少爷,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那人笑着颔首,却忽然听舒娥话锋一转,说道:“只是你若不能对我以礼相待,我也不能再承你的相助之情,咱们也只有分道扬镳。”
那人张了嘴正欲说话,舒娥又抢着说道:“你说我不识好歹也好,说我不识大体也好。或者你以为我自己找不到路又不会骑马,定然找不到三少爷也罢。反正我……”
“反正你也找不到他,就跟他一样流浪在外好了。”那人笑道。
舒娥双唇微动,正要发作,那人笑道:“换了男装,也换个名字吧。否则路上我一喊你,还是会被人听出来的。还有你那脸上涂了黄粉,脖子跟手怎么不一样遮住呢?”
舒娥想到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细细审视了自己,心中一阵羞怯,低声说道:“你既不肯告知真名,我只好称你一声东陵兄了,只盼不算失礼冒昧。至于我,又改成什么名字好呢?”
“你么——”那男子看着舒娥,微一沉吟,笑道:“你就叫曹好。”
舒娥忍不住扑哧一笑,“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