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婕妤的手忽地挡开了青白色的帐子,紧紧握着灵符的手像是在宣示着什么,直直伸到舒娥面前。
“你是谁?”杨婕妤厉声问道。
“奴婢日日牵记着娘子,娘子却怎么这么快便将奴婢遗忘了。”舒娥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婕妤说道。
“曹舒娥,你以为你这样的把戏,便能吓的倒本位吗?”杨婕妤略带颤抖的声音里全是不可犯的神威。
“曹舒娥?娘子说得可是这个永安夫人吗?”舒娥轻声问道。
“这个永安夫人,你不就是永安夫人吗?你在这里装神弄鬼,可是不怕死吗?”杨婕妤依旧是疾言厉色。
舒娥忽然笑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满是放肆的讥讽:“怕死,娘子怎么会忘了,我已经死过了。娘子要小产,所以放干了我的血。我就好比是娘子小产下的孩子,是个可怜的短命人。”舒娥走到床边,不再逼近,然而杨婕妤握着灵符的手的每一下颤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曹舒娥,当日诬陷你的人是茜桃,你为什么找上了我?”杨婕妤恨恨地问道。
舒娥幽幽地叹了口气,“娘子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当真已经不认识我?我不是曹舒娥,只是我今夜回来找娘子,娘子这里上了好厉害的锁。连我旧相识的柔雨娇杏,身上也戴着符咒。我没有办法,只好借着永安夫人,来看看娘子……平日里我就是在花相居,我夜夜给娘子弹您最喜欢的《凤求凰》,娘子难道还是一点也记不起我?”
“从十一日晚上起,夜夜弹凤求凰的人果真是你?”杨婕妤提起这首曲子,脸上的神色却是大为缓和。
“娘子说我的箜篌弹得好,才让我跟在身边。娘子最喜欢清江官人弹的《凤求凰》,所以才总是让我们一遍又一遍地演。”舒娥缓缓说道。
杨婕妤听见“清江”这个名字,却如受雷击,满脸都是惊恐到不可思议的神色。她直直地瞪视着舒娥,眼神却没有一丝焦点。
半晌,杨婕妤的嘴唇似动非动,模糊地吐出了两个字:清江。
舒娥的心中也是一阵模糊地震动。果然,杨婕妤不但认识清江这个人,还与他有着莫大的关联。
自从在大内妙元殿里,第一次见到身为大宋公主的妙元闻雷变色的样子,目睹妙元神志不清地向自己哀求的那一刻起,舒娥便在心中无数次地思虑,那个妙元耿耿于怀的“清江”是谁,那个让妙元惊怖哀求的女人又是谁。
那日在澜川的住所,清江的来历终于从澜川和妙元的话语里渐渐浮现。
为兄报仇的澜川,痴恋清江的妙元,还有,清江为之弹奏《凤求凰》的深宫女子,以及这个女子反而借着玉清昭应宫的大火烧死了清江的故事。
神智糊涂的妙元再一次将舒娥认作了那个狠心的女子。不是因为有什么相似,而是因为舒娥和妙元的第一次相见,舒娥便站在澜川的身边。妙云将澜川认作了清江,便也恨上了清江身边的那个女子。
而这样的恨意,铭心刻骨。
然而当妙元的眼光落到舒娥肚腹上面的那一刻,当妙元的匕首从舒娥的心口移到了肚腹上面的那一刻,舒娥心中也是如雷鸣电闪齐齐而至。
如果恨得铭心刻骨,那么匕首落在的位置定能一刀致命。
错过了心脏,选择了腹部,只因为当日害死清江的人,有着身孕。
时移世易,将时光在退到两年以前玉清宫大火的时候。
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如此清晰,仿佛雨后的世界,不染纤尘。
天圣七年六月二十日。
玉清昭应宫因雷大火。
是天的灾,也是人的祸。
怀着身孕即将生产的杨才人春熙,将恋慕她的白衣族乐师清江戴上了镣铐,关进了失火的房屋。
妙元公主哀求杨春熙放人而不得,最终清江也和那千万间广屋华厦一同,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焰火。
当日,杨才人因在大火中受惊而早产,诞下一女,乃是公主如悦。
而后,妙元疯癫,仇恨,也同样滋生在了澜川的心里。
……
不知什么时候,箜篌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舒娥怔怔地听着,如今想来这一切,仍是一个可怕的梦靥。
舒娥微微咬着自己的嘴唇,清江一事,今日只为求证,澜川和妙元心中的仇恨,将来自有他们与杨春熙清算的那一日。
“是呢,清江官人也没有转世。”舒娥按下心中的惊怒,幽幽说道:“我们都是枉死的鬼,永远不能转世……”
杨婕妤的神情也在一瞬间由惊恐哀伤变得镇定,看着舒娥定然说道:“我知道你们不能转世,我也不会让你们转世。天元观的仙师灵验无比,就算你今日胆敢现身,我也定会再求作法,让你们永沦地狱。”
舒娥惊讶地看着杨婕妤,只见她本来满脸惧怕的神色却在一瞬间彻底消失,她的话语斩钉截铁,连声音里都满是冰冷的决绝。
“娘子何必这样恨我……”舒娥带着心惊幽怨地说。
“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清江。”杨婕妤的眼神丝毫不惧,看着舒娥说道:“惠风,你跟了我太久,知道的也太多。一个人知道的多了,就难免会把话说错。”杨婕妤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了森森的寒意:“我告诉过你再也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清江,你活着的时候没有忘,死了你却忘记了么?还是你跟了我太久,觉得我忘记了吗?”
“可是茜桃也一直跟着娘子。”舒娥说道。
杨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