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昭应宫?”舒娥问道。进宫前曾听祖父约略提起过,这是先帝真宗皇帝兴建的一座极尽恢弘和奢华的宫殿。一共有房屋四千余间,比之如今的皇宫,不知要华丽多少倍。当时人们皆说,这玉清宫的规模气度,远远超过了秦朝的阿房宫和汉代的建章宫。甚至几千年来,皇家宫殿,以此居首。
舒娥随口吟道:“‘上侔帝阙规模丽,远掩迎年宪度明。将閟玉文藏绿蕴,载崇金阁对丹城。高升彩制修梁直,永据柔灵宝势贞。飞陛绿云弥岌页,重栾倚汉益峥嵘。’这首诗便是说玉清昭应宫的,对不对?”
“夫人好记性!”华东阳笑着赞道,“这便是今年刚刚由参知政事【注1】进了兵部侍郎【注2】兼兵部尚书左丞【注3】的夏相公【注4】夏竦做得诗。”
“官职什么的,我虽不懂,不过你说得这样郑重,官职总不会小吧?然而这首诗做的,却甚是俗气。”舒娥说道。
华东阳忙站起身来,对舒娥做个噤声的手势,心里想这小小女孩儿家,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随即笑道:“诗做得好坏,姑且不论……”
“那华医官觉得究竟好是不好?”舒娥从没有见过华东阳这样,即便是在太后跟前,他也一般的侃侃而谈,无甚顾忌。他是个不畏权贵的人,这个样子,到让人忍不住要追问。
“下官很是敬佩夏相公的为人,只是职责有别,不曾相交。他的才能为人,下官也是耳闻罢了。这首《奉和御制玉清告成》,便是写的玉清昭应宫。言辞虽不够华丽,然而玉清宫的恢弘精致,总还是写的详尽。”华东阳说着,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不知是想起了他所敬仰的夏相公,还是想起了恢弘精致的玉清宫。
“那便怎样?妙元跟这玉清宫,有什么干系吗?”舒娥怕华东阳越扯越远,忙问道。
“夫人知道玉清宫,那知不知道,两年前的玉清宫大火?”华东阳神色肃然。
火……
这个字仿佛一簇火苗,在舒娥脑中跳起。
“可是因为雷电而失火吗?”舒娥不及细想,脱口说道。
“咦?夫人原来知道。是林公公跟你说的,还是……华芙?”华东阳脸上露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
玉清昭应宫失火之时,舒娥的祖父,刘安,已经离宫去了曹府几年。想必这件事情他并不知道,就更不会对舒娥说。
……
“她每常见到闪电,听到雷声,便会惊恐,有时也会胡言乱语,梦靥发烧,但这次……竟……昏了过去……”
“进去之后,万不可当着她的面,说闪电和打雷……”妙言曾这样郑重地嘱咐舒娥。
“这是一时急痛,静脉壅蔽,虚火攻心……”舒娥正安慰道,不了那少女登时着急起来,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脸上神色甚是忧急,又忙看了看妙元,用极小的声音说道:“‘火’什么的,更不要说!”
……
当时舒娥不过觉得无比纳罕,一个人害怕雷声,怎会怕到了这个地步。此时华东阳提起了玉清宫的大火,舒娥便立刻想到了妙言紧张的神情。
当着妙元的面,不能提起的,闪电,打雷,火……
那么,玉清昭应宫,是因为雷击引起了大火。
妙元如此害怕,想必,当年玉清昭应宫因为遭到雷击而引起的大火,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当日被妙元不留情面的逐出,舒娥本是有些生气的,但她本不是爱记恨的人,又知道妙元定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才会那样口出不逊。此刻知道她曾在大火中受到惊吓,又不由得对她心生同情。
“你莫管是谁说的,只说妙元,又与这大火什么关系?”
“大火之后,妙元便成了现在这样。”华东阳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
“现在这样?是出家修行吗?”
“她带发修行,似乎是在那之前的事情。那时我资历尚浅,不常来为后宫人等治病,只是耳闻罢了。”华东阳将茶碗的盖子盖了上去,发出清脆而轻微的“当”的一声响,正和在了舒娥的心跳之上。舒娥只觉得极为不安,似乎便要有什么不好的事从华东阳口中说出来一样。
果然,华东阳说道:“她,疯了。”
舒娥大惊,看着华东阳的眼神里全部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只是舒娥没有不相信的理由。若非受了重大的刺激,一个人的心思不会脆弱到这个地步。
只是,即便是疯了,她的气质,却还依旧高贵,她的神色,也是那样的凛然骄傲。
疯了。祖父在曹府,也是个疯子。只是祖父的疯,是那样的显而易见,满口咿咿呀呀,满脸的迷茫神色。行为举止,都带着几分狂态。
尽管知道祖父是装的,然而在舒娥的心里,疯,便被定义为了那样一种形态。
妙元,居然也疯了。
“她……到底是谁……”舒娥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十分害怕,在听到什么令人惊讶的答复。
“夫人以为她是谁?”华东阳看着舒娥受了惊吓的表情,微笑着问道。
若在以前,华东阳这样含笑的神态,舒娥定会莫名其妙的生气,只是此刻,她却没有了这样的心绪。
“她是皇上的……一位妃嫔?”舒娥说道。这样的姿容,这样的相貌,却又是这样的凄惨,这样的孤独。皇上,辜负了多少青春年少……
华东阳愣了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夫人是不是以为,这后宫所有的美貌女子,都是皇上的妃嫔?”
舒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