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姑太太默然片刻道:“我观她年岁,当有二十多了。”
“二十三四吧。”
“不嫁人?”
“她若想嫁随时可以。她不想嫁、或是还没找到想嫁的男人,难不成随便拉个公的就拜堂啊。”
范姑太太一叹:“师父果真不忌男女、只爱人才。”
“贫僧也不是对女性有什么慈悲之心。”薛蟠道,“贫僧是个商贾。士农工商,商居其末。最好的人才让朝廷挑走了,次一等让王爷皇子挑走了,再次一等让你们范家之类的大族挑走了。贫僧就算想捡漏——因各种原因不能参加科举的,比如被同学舞弊牵连的赖先生,跟了四皇子,东瀛死士计名垂青史。所以你看,贫僧只能从女人当中挑人才。”
范姑太太点头:“原来如此。”
“范女士,您的私人选择贫僧本来是不打算管的。昨天贫僧的一位女大掌柜来议事,贫僧忽然想起,她的事贫僧就没管。要是早些催促或点破她,也许她和另一位朋友就不会纠结这么多年。事实上,不管多明智的人,都会有看不清自己或大局的时候,需要外人稍加提醒。”薛蟠引着客人往木材行深处走,不知不觉走到后头的大木料坪。拐个弯子,来到一个高木架底下。“上头挺有趣,敢不敢?”
范姑太太挑眉:“如何不敢。”
“行。我上这边你上那边。”
二人顺着架子两边的木梯往上爬。此架有将近三层楼高,顶上是个半丈见方的小平台。乃扶着栏杆瞧出去,一方方木料堆积如山。
范姑太太道:“何处有趣?”
“光是排列方式就很有看头了,我们使用了现代仓储模式。范女士你眼力平平啊。”薛蟠鄙视道,“原来也不过檐中燕雀。”
“师父方才的话没说完。”
“嗯。贫僧觉得你很可惜。”薛蟠正色道,“因为范家是个规则完备的百年世家。依着你寡妇姑太太的身份,这辈子不论如何做不到范家顶端——他们真的不缺男性人才。但你为惯性所束缚,察觉不出自己还有别的选择。比如丈夫。你若真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也难保不会后悔。毕竟当世婚姻制度是偏向男性利益的。你看宋管事。不嫁、和不许嫁,是两回事。范女士的年龄还不算大——我知道你自觉比半老徐娘都老,而事实上你确实有机会另找合适的伴侣。贫僧有几个推荐地点。”
范姑太太默然良久,咬了咬牙:“师父请说。”
“第一,上海。你没去过,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女性的自由程度和男性接近。第二,东瀛。百废待兴的殖民地。只要是人才必能大放异彩,不论男女老少、什么出身。第三,岭南沿海。早年南安王爷事实掌控那一大片海域,当地水军极其懈怠。如今他去了东瀛,官兵三五年的哪里缓得过来?正处在海权真空,乃发展走私和海盗事业的黄金时期。彼处有个天然良港曰香港,白痴才会放过不开发。我家已暗中修好基础设施,预备大干一场。范女士有没有兴趣?”
范姑太太噗嗤笑了:“原来师父是来挖墙脚的。”
薛蟠点头:“正是。跟海盗和走私贩子打交道的人,不能太过良善、更不能没有手段。您实在合适。”
“你不怕我把好处送给范家?”
薛蟠微笑道:“这就是范家的弊病了。牢牢抓住田地不放,得机会就往死里兼并。就算你提醒他们工业时代已经到来,他们也不会相信。因为他们只相信经验。而工业契机并不存在于农业时代的经验中。范女士。你受的委屈,范家能给的补偿只有这么多。而你,远远不止值这么点。”
范姑太太轻轻皱眉,良久道:“师父并不知道我是何等人。”
“同僚的私生活贫僧不感兴趣。”
范姑太太侧头一笑:“我若说我夜夜笙歌呢?”
薛蟠耸肩:“夜夜笙歌并非坏事。贫僧觉得,像妙容道长那样才能算夜夜笙歌。明面上假装成一个清心寡欲的寡妇,何必呢?”
“师父不在意?”
“为什么要在意?范家倒是在意。天底下姓范的那么多,离开京城他们管得了么?若觉得白白替他们做了几十年义工不划算,弄笔钱走便是。朋友,有句心灵鸡汤贫僧觉得很有道理。”薛蟠站直了腰背,“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手从下往上指,“还有未知的远方。不离开大树,怎么知道你不是雄鹰?”
沉思良久,范姑太太道:“那地方,贵府原本是如何安排的。”
“有两位负责人。一位是佟大掌柜。他本是个农人,为了替一饭之恩的大婶报仇,二十多年搜罗证据。眼睁睁看着恶人从初入官场到官居知府,终于让他给扳倒了。”
“农人,扳倒知府?师父哄我。”
“他借了伙盗贼横行江南的机会,让锦衣卫误以为仇人是盗贼之主。就是贾琏之前的那位松江知府于大人。佟大叔的恩人乃其结发妻子。因为要当官、嫌弃老婆不是官宦女儿,光明正大给下砒.霜毒死了。”
范姑太太皱眉。
薛蟠长叹道:“最可怕的,就是‘光明正大’这四个字。”
半晌范姑太太道:“另一位?”
“另一位黄女士也是个寡妇。精明灵巧,长袖善舞。女儿今年是七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