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内抓到数名隐匿贼寇, 忠顺王府的要紧主子悉数赶来。陈公子却于门口拦下不明和尚, 示意被人拿住了把柄。薛蟠跑到马车旁跟徽姨打个招呼,先没进府, 与陈公子靠着石狮而立。
陈公子许久说不出话来。薛蟠想了想,让他先讲述今日经过。他说得倒完整, 连跟周三爷去外头说梯己话时也没离开门口,时刻留心了里头。
薛蟠听着,范二爷和周三爷都暗暗帮茵娘司徒暄软化气氛, 可知都不是对方同伙。把剑架上贾赦脖子的赤衣少爷乃当朝六皇子。他和忠安王孙两位毫无逻辑胡搅蛮缠, 铁定被人家威胁或引诱。其余几位帮腔的也都是菜鸟级别, 一听就知道想干什么。反倒是陈公子他自己带节奏不留痕迹,茵娘段位稍微差点儿就得被他主导风向。看来对方并非一个整体、水平良莠不齐、也没有安排好的周全剧本。也对。这么多凤子龙孙, 谁有本事悉数收服?多半是每个人都被不同程度拿捏住了把柄。
乃问道:“对方给你的具体差事是什么。”
陈公子垂头道:“只说引着爷们去梅花前偷看小姐们便好。”
“那副画?”
“他们给的,让我送给范二爷。”
咦?这哥们交代问题怪不主动的。“你知道赦大伯水榭里有另一幅么?”
“知道。”陈公子忽然明白过来似的,说了剧本。对方让他按死先自己那副是假的,点燃范二爷的纨绔脾气。贾赦再舍不得东西, 为了平息其怒火,只能把水榭那副送他。人群中自然有人能辨认出第二幅也不真。如此便是抓住了贾赦的短处,方便逼迫他带大伙儿去偷窥美女。
“看了美女之后呢?”
“之后就不用我管了。”
薛蟠点点头, 纨绔当中另有人负责下半场。因觉得哪里不大对。
就算是看见了林黛玉的模样, 忠顺王府门风肆无忌惮, 哪能被人看见了就嫁?姑娘们当中还有谁值得?六个绿林人, 四个等在姑娘们暖阁外、两个放火。林黛玉身边肯定有暗卫, 真闹起来必率先脱险。别的姑娘还有谁值得如此大阵仗?冒险得罪许多人, 对方肯定得有十足的把握兼十倍的回报。
正琢磨着,出来位丫鬟,通报里头的情形。好在古人繁文缛节多,荣禧堂前才刚开始打花腔,还得打一阵子。丫鬟顺带说了小花厅里的三篇梅花赋,道:“拉下荷包和陪她唱戏的三位姑娘,家中父亲或祖父在翰林院任职。”说着送上《白梅赋》。
薛蟠展开看了看,随手递给陈公子:“这个你可知道?”
陈公子道:“知道。此文近日流传甚广,作者名曰谷丰登。”
薛蟠挑眉:“跟五皇子什么关系?”
“五皇子?”
“五皇子妃姓梅。五谷丰登。有点儿诚心让人联想到一起去的意思。”
“这个我却不知。”
“幕后黑手可曾让你配合哪位小姐唱梅花戏么?毕竟他们拟定的环境是在小梅林。”
陈公子微微阖目:“只说若有人议论《白梅赋》就帮腔夸赞几句,将之引申出去、说疑心作者在借物咏心上人。”
“咦?贫僧怀疑你上峰和几位翰林小姐并非同伙。知道人家要玩梅花赋,想着怎么利用一把。”
陈公子抬头道:“师父言之有理。”
薛蟠皱眉想了半日,让丫鬟将今儿来的小姐们悉数数一遍,不禁咂舌:“这么多!”
三十多位,光是想把名字对上脸都够难的。可这些皆出自荣国府旧交、老派权贵。公侯小姐十几位,实权派只有景田侯府两位裘小姐,外加接手了郝家差事的平原侯府两位蒋小姐。父亲祖父实权在握的,最高级别也不过是王熙鸾。而世人皆知王熙鸾早已订婚,转过年去就得做裘小姐的大表嫂。
乃长叹道:“京城的麻烦就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谁是谁的人;谁明面上是谁的人、背地里投了谁。谁跟谁联了手、谁跟谁稍微合作,谁跟谁曾经联手或是曾经合作。谁跟谁翻了脸、谁跟谁假装翻脸。谁被谁握着把柄被迫做违心之事。”
丫鬟笑道:“师父最是饶舌,我头都听晕了。横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的对。”薛蟠打了个响指。丫鬟行礼进去。薛蟠看看陈公子,“心下放宽了几分没?可以说你的事了么?”
陈公子深施一礼,开始讲述。说自己幼年时被拐子拐走,沦落到戏班子里唱戏。后来在船上假意失足落水逃出生天。那地方离他家不远,讨着饭回去。恰逢伯祖父升官,家里有了钱供他读书。去年考取秀才,老家没什么良师,祖父打发他进京投靠族中伯祖父、方便求学。万没想到,有人拿出了他的卖身契。
薛蟠听罢便知,这哥们并非提线木偶。“唱戏”两个字跟蒋玉菡的师弟搭上了。
昨儿戏班子离开荣国府时有人跟踪,将地址报回忠顺王府。王府派了高手盯着那小戏子,直至下午才等到陈大人家的管家。小戏子说了从赵茵娘口中听来的蒋玉菡事迹,但隐去了“金陵堆金桥头一带”这个地址,还口齿清晰的把“江氏乐器行”改成“香至乐器行”,也没提自己已供了管家出去。因咬牙握拳说自己要去找师兄,无非是找遍整个金陵城罢了。那管家明摆着被“蒋玉菡是送给萧四虎的”这种说法给惊呆了。沉思良久,说愿意帮小戏子,便走了。小戏子冲着他的背影踢了几脚。
陈公子半个字不曾提起那小戏子,梅花赋也是不涉及就不吱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