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韩先生先喊:“原来如此!老夫就说他半点君王气度也无。”
唐姑娘也愕然:“张掌柜,这话是真的?”
“真的。”张子非沉声道,“一位来历不俗、预言过许多大事的高僧亲口所言。”
满屋子义忠亲王旧部,连韩唐二人在内,齐刷刷愤然怒骂。有骂苍天的,有骂佛祖的,还有指着头顶问候玉皇大帝亲妈的。唐夫人看了半日,显见这些人所骂半分不假,不由自主便信了。
闹了许久,张子非重新问道:“唐夫人,那个把你利用至死的男人,想不想报复他。”唐夫人垂头不吱声。又过了好一阵子,张子非柔和道,“你住的那处宅邸,素日是谁说了算。”
唐夫人咬了咬下嘴唇:“自然是我说了算。”
“当着真人别说假话。你这般柔弱女子,一看就不是杀伐果断之人。谁说了算。”
再捱半晌,唐夫人低声道:“我又不曾见过。”
“想必你知道名姓?”
“不知道。”
“那代号么?总得有个称呼。谁说了算。”
唐夫人又迟疑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终于开口:“说是什么苍月公。”
“苍月公是什……韩老爷子?”
只见侧面横坐的韩先生脸色骤然发白,张大嘴睁大眼,身子微微颤抖。唐姑娘和几位兄弟来回互视,大伙儿仿佛都不知道此人是谁。正要开口询问,忽听韩先生失声喊道:“他如何会投靠那贼王!”
张子非忙问道:“他是谁?”
“苍月先生!”
“苍月先生贵姓?”
“姓乔。”
张子非挑眉:太上皇的白月光静贵人虽是金陵孙家的女儿,打小过继给了老乔翰林,是顶着“乔”这个姓氏进宫的。“乔先生是什么人?”
“乔先生不足三十高中探花,乃当世大儒,风华绝代。”
张子非牙齿一酸:风华绝代这个词儿男人形容男人倒有些罕见。莫非这位当真与顾七的父亲关系非同小可?素日倒瞧不出来。“既如此,他老人家官居何职?”
韩先生摇头道:“乔先生为庶吉士后不久,因看透世俗庸碌,出家入道。其道观书斋高悬一匾,曰苍月赤松,乃自号苍月子。”
……韩先生号赤松居士,不知可是从这里来的。“敢问乔探花多大岁数?”
韩先生掐手指头算了算道:“今年当有六十八了。”
看他这么清楚,必然仰慕苍月子。张子非虽不知静贵人年岁,依着大略的辈分、她若活着不该低于这个岁数。而老乔翰林当年就是因为两口子无所出,方从好友孙老爷家中过继了静贵人。故此乔探花不会是静贵人的娘家哥哥。刚做上庶吉士就跑去当道士,这事儿透着古怪。因问道:“不知乔探花可有什么特长?比如擅诗词、擅围棋、擅抚琴。”
韩先生立时道:“苍月先生乃俞伯牙转世,琴声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义忠亲王跟前的老太监许公公曾经说过,静贵人琴技之高、李太后比不上她一根手指头。前锦衣卫指挥使魏德远也说,静贵人之琴可遏流云,绝响天下。既然乔探花亦以琴技闻名,碰巧与静贵人同姓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肯定是一家子。探花做道士也必然跟静贵人有瓜葛。
静贵人并非自然死亡,而是太皇太后下的手——嫌弃她不给儿子听高山流水、只奏靡靡之音。
假如乔探花是静贵人的堂兄,因堂妹在宫中不讨婆母喜欢、被连累没了前途,一气之下出家也说得过去。而静贵人在乔家的祭祀颇薄。若她曾累及乔家子弟失去远大前途,亦可以解释得通。
张子非思忖道:“韩先生,翰林院中有位乔翰林,他父亲也是翰林学士,想来与这位苍月先生同宗?”
韩先生诧然:“这都能猜着?天下姓乔的并不少。”
果然。“也不多。您老都用了‘当世大儒’四个字,可不就往翰林院想去么?”
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静贵人是收养的。乔探花只是她名义上的堂兄,模样风华绝代。静贵人进宫前曾有过几年极其艰难的岁月——爱她若珍宝的母亲离世,父亲新娶的后妈生了弟弟。而她父亲是位翰林。乔探花既然要进京赶考,绝对是住在静贵人家的。说不定连静贵人之琴技都是乔探花所授……
唐姑娘看她变脸变色,悄悄问道:“张掌柜,怎么了?”
张子非并非性情八卦之人,有些头疼。“苍月先生既然投靠了康王,可知并非什么看破红尘之辈,而是想在朝堂做一番事业的。”她看了看诸位兄弟,“就像樊家的朋友。胸中才学抱负无处施展,憋得难受,人家稍加诱惑便会忍不住上套。”
“那他为何出家?”
“因为别人逼他。”
“胡说!”韩先生怒道,“苍月先生堂堂探花郎、庶吉士,谁能逼他出家?”
“就当年而言,只两个人有此本事:当时的天子、如今的太上皇,还有太上皇他妈、太皇太后。”张子非道,“既然苍月先生和唐夫人同居于那片秘宅,可知他也是不能外出见人的。即使康王业已登基十几年,他作为要紧幕僚,愣是不能为人所知。而太皇太后早已薨逝三四十年。故此,逼迫苍月先生出家入道、让他胸怀大志虚度光阴的,唯太上皇一人。”
众人皆愣了,面面相觑。
张子非想了想又说:“朝堂乡野变化万千。做幕僚的,不可能足不出户。广济寺后头那几座宅邸,绝对有地道让他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