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年关, 各府女眷皆忙着年事。王熙凤今年愈发忙些。贾母病了,虽太医说她只是心病;王夫人私库失窃, 整个人都跟木头似的;偏王熙凤还有些外头的应酬非去不可。亏的李纨是个寡妇, 不用出门。
贾琏的朋友卷入花魁案,急得他从早到晚不安生。好在后来打发小厮回府报信, 说衙门已查明白,不与孙大爷相干。王熙凤好容易忙完了事回到院子,贾琏已回来了, 且比前日还魂不守舍。问他他只不说。王熙凤赌气不搭理他, 自向床内安歇下。
次日下午,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打发人来请贾琏说有要紧事,贾琏忙换了衣裳过去。待他回来, 整个人比前几日愈发古怪。王熙凤暗自寻思着, 梨香院薛家表弟那儿有三四个和尚, 明儿请他们来瞧瞧、念念经。
隔日大雪纷扬。梨香院临街门前早早响起敲门声。小厮抱怨着前去开门, 只见外头立着两个戴大斗笠、穿灰色袄子的人。一个笑嘻嘻的大汉子, 一个绷着脸的小老头。那汉子摘下斗笠拱手:“小哥, 敢问不明师父可在?”
“在呢。”小厮道,“他们几个和尚也不知什么毛病, 大雪天的还早起练拳。”乃侧过身一努嘴。
二人便看见三位僧人立在院中踏雪挥拳,互视一笑。汉子道:“这位老人家姓李,旧年与不明师父结识于金陵, 前几日又曾在铜灯街再遇。我也见过法静、不明两位师父。”
小厮忙进去报信。和尚们转身一望, 来者正是李叔与当日留下来帮忙的一位御林军护卫, 忙收了招过来相迎。
接入堂屋,李叔示意其余两位和尚避开,乃正色道:“不明师父,杂家听说,林大人旧年四月那封折子,你在旁出了主意。”
薛蟠措手不及,窘然道:“那个……不止贫僧一个人干的,还有林大人的师爷。我们俩觉得林大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说些直白言语。偏他老人家当真怕遇上碰瓷,愁得日夜不安生。我们遂在后头添上了两句。而且添完之后我们又给他看过了。本以为他老人家会重新誊抄一遍来着。我俩也没想到他就那么送进京来了……”
李叔哈哈笑道:“林大人倒是真真信得过你们。”又摆手道,“不是那封,是前头一封。”薛蟠一愣。李叔微笑道,“林大人可跟你说过明朝时的两员大将?”薛蟠霎时若有所思。李叔点点头,“不明师父委实是位高人。明儿杂家与师父同去吃茶如何?”
薛蟠苦笑道:“虽不明所以……贫僧乃方外之人,何苦拖贫僧下水。”
李叔一叹,眼圈子都红了。“圣人也是没有法子。师父哪里知道圣人的艰苦。满朝文武心思杂乱,且没几个人是实心跟着圣人的。纵有,也不定何时见风使舵。今番事大,迫不得已。若能成事,少不得两省震动。”薛蟠大惊。李叔竟不肯多言,向薛蟠深深一揖,告辞而去。
薛蟠送他二人到院子门口,李叔忽然回身道:“今儿公务急,只得来去匆匆。上回那姓赵的小女娃儿想必还没起呢?”
薛蟠心想,谁告诉你她姓赵的你就知道了?纵然起了也不敢喊出来见你啊……“她本是来陪林小姐的,不在这儿。跟着住在贾家老祖宗院里呢。”
李叔皱眉:“这府里什么样儿杂家也听说过两耳朵,里里外外全是势利眼。你也不怕她被人欺负了。”
薛蟠笑道:“既然李叔知道他们这儿都是势利眼,对付势利眼还不容易?我们孩子浑身的衣裳首饰没有不贵的,从头到脚写满了‘有钱’两个字。再说……”他撑不住笑了,“那丫头最像贫僧的师叔,略有几分天然呆。就她们那点子低端小手段,当不得我们孩子一指甲盖弹的。昨儿还把老太太满屋的媳妇子婆子气了个半死。”李叔骤然起了兴致,问怎么回事。
原来,因贾母最疼林黛玉,连宝玉带三春皆靠了后,她二人本来住得颇舒坦。偏数日前贾母病了,那屋里的嬷嬷们便开始作怪。依着荣国府的潜规则,拐弯抹角的问赵茵娘与林黛玉要钱打酒吃。
林黛玉还是个孩子。原著里头心思重、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那是孤身伶仃无依无靠。如今她早知道自己不过是来旅游的,陪外祖母住几个月就回去;并身边有赵茵娘、梨香院有薛蟠法静、张子非一日少说来两回、贾母是她亲外祖母、外加个王熙……哪里用得着管什么人情世故?故此全然听不明白。嬷嬷们少不得转向赵茵娘。
赵茵娘心里门儿清,只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道:“嬷嬷们要讨钱吃酒?为什么?你们的月钱不够吃酒么?哎呀那么多月钱都不够吃酒,你们是吃了多少酒啊。我可告诉你们,酒乃全世界罪恶的源泉。首先酒是粮食酿造的。三斤粮食一斤酒,一杯酒少说也得二两,那就是六两粮食。须知,一个农人一日的口粮都没有这么多呢。你们自己算算你们每日耗费了多少农人口粮。阿弥陀佛,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再有,酒精会干扰肝脏代谢。吃多了酒容易得各种肝病,脂肪肝、肝炎、肝硬化。俗话说酒是穿肠毒.药。乙醇麻痹人的精神,使人浑浑噩噩、反应迟钝,说话做事皆容易出错……”其实这些话不过是她听大人闲聊时听来的,不留神便记住了。嬷嬷们让她说得稀里糊涂,非但没讨来酒钱,反倒挨了一顿说教,满肚子闲气。
到了下午,赵茵娘便发觉炭有些不足、火盆再过半个时辰就得冷。依着别的女孩子去贵人家做客,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