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就多谢师父了。”
一天后,江南官道,秋风暮雨黄昏。远远的跑来一队人马,皆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幸而前头不远处便有镇子。这群人匆匆寻到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地方虽破,好在清静。
除下蓑衣,小伙计惊觉他们要发财了:这群客官个个身穿锦袍,有钱摆在明处。两个矮子飞快甩掉自己身上的家伙,围着一个年轻人帮他摘斗笠、解蓑衣。伙计半日才看出矮子们是两个年轻标致的小媳妇儿。
有个五大三粗的客人颠吧颠的下楼来,摇着手里的酒葫芦嚷嚷道:“打酒打酒!”众人不觉朝他看去。见其身高八尺,满面虬髯,衣衫破旧,步履蹒跚。他那个酒葫芦比寻常的少说大两圈。“你们家的酒太不禁喝,两口便没了。”
伙计笑道:“李大官人本是酒仙下界,我们凡间的酒哪里入得了您老人家法眼?只略将就些吧。”
有个小媳妇不禁轻笑道:“这伙计好会说话。”
正说着,那李大官人路过他们身边,脚底打个趔趄,整个直愣愣的朝年轻人那边砸去。数人同时挡在年轻人跟前。李大官人“扑通”倒下,醉死了,酒葫芦咕咚咚滚出去老远。见他压根没挨着年轻人,大伙儿松了口气。
伙计忙跑过来赔不是。年轻人摆摆手:“不打紧。”此时他已除下蓑衣,露出里头一身秋香色锦袍,上头绣的仿佛是张牙舞爪的龙。伙计吓得魂儿都快飞了——这是贵人啊!怠慢了要掉脑袋的。遂张口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利索。
又赶忙去搀扶那李大官人。他才多大?李大官儿多重?使了两下劲儿纹丝不动。年轻人打个手势,他手下过去两条大汉,帮忙搭起李大官人撂到旁边椅子上。管事的登记入住,忙活了一阵子。待把客人送进屋子,伙计早已浑身透汗。
屋内年轻人才刚在椅子上坐下,有个护卫近前低声回道:“爷,那醉汉方才塞了张纸条子在我手里。”说着双手送上。
年轻人皱眉,开打一看,上头写着:我酒葫芦里有东西,请水家世子亲自查看,莫教旁人探头偷窥。思忖片刻,吩咐方才那护卫去借醉汉的大酒葫芦一观。护卫答应着下楼去。
贵人要看醉汉的东西,谁还敢拦着不成?片刻功夫便取了来。年轻人拿起酒葫芦摇了摇,里头确实有东西,像个纸团子。拔开塞子一倒,果然如是。乃命旁人都避远些,亲自展开纸团子,大惊。
这纸是张上好的薛涛笺,略有几丝香气。写了几句话:世子身边有奸细,意欲借世子之手挑拨王爷王妃不睦,危及王爷性命。世子离扬州只剩小半天路程。明后两天还请好生歇息,莫着急去那家。旁人算好了日子给你挖坑。最好压根不要去,穿城而过。
此人果然便是北静世子水溶,看着纸条子眉头紧锁。薛涛笺乃是极昂贵的上品,字迹亦为工整馆阁体,偏写得跟市井闲汉嚼舌头似的、显见非读书人文字。难道是那人口述、旁边有先生写?斟酌片刻,命人取蜡烛过来,把两张纸条子一并就着火烧成灰烬。
手下人神色各异,不敢问。水溶轻笑道:“无事。早点歇息,明儿进扬州。”众人答应着。
两个陪着来的姬妾忙卸下客栈的床帐被褥,换上他们自家带来的。大伙儿各自回房。两个护卫悄悄下楼去找那个醉汉,他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次日依然秋雨潇潇。水溶起来有些惫懒,侧耳听了听,吩咐道:“我懒得动了。这块儿住得倒舒服。横竖日子还早,不如就歇息两天、后儿再走。”屋中几个姬妾小厮纷纷答应,出去告诉旁人。
不多时有个长随说要买东西,撑着伞溜达到街对面跟一个农人闲聊半日。农人顾不得下雨,披上蓑衣跳上骡子便走。长随回到客栈,当即被人拿下。不足半刻钟工夫,那农人也抓来了。长随喊冤枉,农人身上却搜出了锦衣卫的腰牌。护卫首领随手将腰牌丢在长随跟前,长随登时哑巴了。
水溶悠然坐在屋中吃茶。两个姬妾小心服侍。
时近中午,雨停了。水溶望着一个姬妾眉眼温柔道:“早上我瞧见你跟人家咬耳朵了。”
姬妾苦笑,没有否认。“世子不是洗脸么,怎么看见的。”水溶指指案头的镜子。姬妾一怔,轻叹摇头,跪倒在地。
水溶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
姬妾心中一酸,茫然道:“我是嘉兴人。家乡离此地不远,求世子让我落叶归根。”
水溶点头:“好。我让他们给你置办一副好棺材。”
姬妾含泪叩谢。随即退出门外,拔出靴子中的匕首自尽。
水溶吩咐不用审了。长随和农人皆杀了丢于野外,这姬妾送回她老家安葬。歇完午觉后继续赶路。临近黄昏,北静世子抵达扬州,包个客栈住下。
次日巳时左右,有个长史官手持北静王府的帖子来到林府,世子下午想来拜见林大人。林海大惊,与赵文生互视了好几眼。可巧薛蟠陪着柳湘芝来商议婚礼的事儿,听个正着。林海不敢怠慢,与赵文生出去会客。
书房只剩薛蟠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