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点头:“听我父亲偶然提起过。本是早年老圣人还坐龙椅时给功勋人家的恩典。”
薛蟠咧了咧嘴,看着他不言语。贾琏想起上回他说,太上皇西去后圣人不会再给旧臣施恩的话,骤然吸气。岳父已在筹措银两。贾家欠得可比王家多得多。到了圣人要整治老圣人旧臣的那日,自然是欠钱的先收拾。贾琏自家并不想还这笔银子,打的主意他也知道:让元丫头宫中得宠。那般或是能保住荣国府,只怕爵位要换给请假下界渡劫的那位了。
偏这会子薛蟠摇头晃脑道:“国库空虚、且极空。那些银子早晚必还,赖是赖不掉的。你们家平素是怎么过日子的,我也听过一两耳朵。琏二哥哥,这两年你们还能还得起;再挖两年只怕就还不起了。注意:贫僧说的不是再花两年,是再挖两年。”
贾琏皱眉:“什么叫再挖两年?”
薛蟠悠悠的道:“你认得冷子兴么?”
“不认得。”
“贫僧认得,且作古认真结交过。他乃京中做古董贸易的,时常过江南来卖东西。今年已是回去了,明年……嗯,明年你若还能在金陵,贫僧可以带你看一出好戏。”薛蟠面露邪恶笑容,“挺有趣的。”
贾琏抬目看了他会子道:“明年的事明年再说。你总不会平白无故提他。”
“哦对了,贾赦大人也挺喜欢古董的吧。不知他可有古董铺子没有。”
“薛、蟠!”自打见识过法静张子非等人对薛蟠没规没矩,贾琏在他跟前也自在了许多。乃瞪眼道,“才刚让你少拐弯抹角。”
“哎哎真是无趣。”薛蟠摊手道,“其实也没什么。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婿。”
贾琏一愣。良久,脑中缓缓抓住了点子线索:“周瑞的女婿?”二太太陪房周瑞,的女婿,开古董铺子,挖。家中奴才偷鸡摸狗的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曾想竟到了如此地步。怒火直撞脑门,贾琏抓起茶盅狠狠砸在地上,哗啦啦直响。
薛蟠火上浇油:“依着常理,贫僧猜,应该不止周瑞一个。”
贾琏干脆连茶壶也砸了:“反了!反了他们!”
薛蟠接着推涛作浪:“贫僧再不怀好意的猜测一下。你们府上管家的那位,额,就是贫僧的亲姨妈,既然放着这些挖库房的奴才没管,除非……”
好么,挖库房!贾琏森然道:“除非什么?”
“阿弥陀佛。贫僧身为亲外甥,不方便说。”
贾琏冷笑两声:“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除非她挖的比奴才们更多些。日后但凡出了点什么岔子,只管推脱到奴才们头上去,顺带把她自己遮掩了。这一招我前几日刚刚见识过。”
“咦?你长进这么快啊!都学会举一反三了。”薛蟠诧异道,“果然实践出真知,经验来自生活。”贾琏横了他一眼。薛蟠笑嘻嘻捧起自己那盅茶一饮而尽,脸对着贾琏,眼睛瞟着李叔。“琏二哥哥。你说,若是你们家早些将欠国库的银子还清了,圣人会不会一时高兴,赏赐元丫头出宫?那可是天大的恩典。”
贾琏黑着脸道:“她进都进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不好说嘛,万一呢?”薛蟠摇头晃脑道,“不过委实有些麻烦。圣人至孝。那些本是老圣人给出去的银子。哦不,借出去的银子。你们家若是不管不顾的厚着脸皮非要还不可,非但老圣人颜面无光、也显得圣人贪财好利呀,是吧。”
贾琏再傻也知道李叔杵在跟前必有缘故。乃望了他两眼,拱手道:“贤弟可有好主意,既能保住老圣人的颜面、又能不使圣人摊上贪财好利的名声、还能……还能施恩放舍族妹出宫?”
薛蟠笑眯眯道:“俗话说,底子比面子要紧。其实只要圣人在朝廷之上大张旗鼓的哭两次穷,贾赦大人可巧上朝去听见了,因而急天子之所急、主动还钱,老圣人也算不得没面子吧。”贾琏忙去看李叔,李叔竟如木雕泥塑般纹丝不动。薛蟠见该说的已说完了,喊道,“哎呀你把茶壶打翻了,贫僧连茶都没的吃。”遂扯着嗓子喊人。
不一会子丫鬟进来,见这满地又是碎瓷又是茶水的,连声阿弥陀佛,忙喊小厮进来一道收拾。李叔也帮着收拾,薛蟠贾琏皆没吱声。收拾妥当,小厮径直出去,李叔也没事人一般跟了出去,丫鬟进来重新上罢茶也退走了。贾琏拿眼睛瞧着薛蟠。薛蟠微笑道:“李叔是林大人的……机密人。林大人上的密折能直达天听。”
贾琏骤吸一口凉气,长揖而拜良久不起。待他直起腰来,竟发觉薛蟠盯着自己发愣,忙喊了一声。薛蟠仍未回过神来。又过了半晌方扶着茶几站了起来,面色古怪,轻喊了一声“哎呀……”
望着贾琏长揖的模样,薛蟠想起李叔初见时给自己磕了个头,那姿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偏细想良久又真没有不对之处。这会子他方察觉到:李叔行礼莫名比旁人熟练些、动作也齐整些,就像是练过了无数次似的。且李叔嗓子略尖。因世人本也不缺尖嗓子,薛蟠先头并未觉得奇怪。那人还没有胡子。又想到从托赵文生给林海传信、到李叔来金陵,都快一个月了。再琢磨当日自己跟赵文生所言,委实有歧义,就像是想跟圣人直接联络似的。大胆猜测一下,李叔很有可能是位太监。薛蟠抹了把虚汗,仔细回想方才所言,并无对天家不敬之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