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喝药了,喝了这么多苦药汤子,可这病却一天重似一天!”
褚敬之脸色蜡黄,神情萎靡,一副久病不愈的模样。
看到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他更是下意识的向一旁闪躲。
偏偏他病了这些日子,身体亏空得厉害,哪怕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气喘吁吁。
谁能想象得到,他最初只是一场风寒。
病了之后,也是立刻去医馆看诊,当天就开始喝药。
但,喝了这些日子,风寒好了,身子却虚了,天天歪在床上,身体乏累、四肢无力,稍稍动一下都困难。
喝药没有效果,药却苦得难以下咽,发展到现在,褚敬之真是看到药碗心里就发憷!
“大郎,你还病着呢,这药可不能不吃!”
红裙美妇不敢看褚敬之的眼睛,习惯性的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不远处的烛火摇曳,昏黄的烛光透过来,还能看到她脖子上的细小绒毛。
女子身材窈窕,鸦羽般的黑发盘成妇人髻,鬓边还带了一朵小巧的绢花。
这是个美丽又精致的女人,哪怕家里的顶梁柱已经病了大半个月,她也没有变得不修边幅,反而一如既往的讲究。
看到妻子又是在自己面前低着头,褚敬之心底闪过一抹苦涩,但很快,又释然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天生一张阴阳脸呢。
褚敬之下意识的用有些干枯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在他还算硬朗的面容上,自眉心向嘴角,几乎二分之一的右半边脸都是一片黑乎乎的胎记。
听说,他刚出生的时候,险些把接生的稳婆都吓坏了。
就是他的亲爹亲娘,如果不是因为实在生不出其他的儿子,也早就把他给丢了。
长得吓人不算什么,关键是外头的闲话太难听了。
什么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长了一张鬼脸。
又是什么必然是做父母的做了亏心事,结果报应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还有什么……
反正吧,从褚敬之有记忆开始,他看到的就是别人惊惧、嫌弃、嘲讽的目光,耳朵里充斥着也是各种谩骂、诅咒、怜悯!
鬼脸怪、黑熊精、阴阳脸、缺德鬼,种种充满侮辱性的绰号,伴随着褚敬之的整个童年,直到现在。
唯一的区别就是——
小时候,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会当着他的面兴奋的叫着;
待他长大后,众人不会当着面笑话他,而是会暗地里指指点点。
这般异样的样貌,让褚敬之养成了极其自卑的性子。
其实如果大家仔细看的话,他的五官还是挺端正的,没有眼斜、塌鼻梁、歪嘴巴,人也长得高高壮壮,俨然就是个堂堂七尺男儿。
偏偏一块胎记,毁了这一切!
父母因为只有他一个儿子,哪怕心里嫌弃,也不会真的把他丢弃不管。
但父母看他时的那种复杂眼神,还是深深的刺痛了褚敬之的心。
这还是至亲骨肉呢,外人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从小褚敬之就明白,自己长着一张鬼脸,这辈子就别想像个正常人那般交朋友、娶妻生子。
就算有人会围着他,估计也是冲着他们家的钱或是配方。
而眼前的娘子,年轻又漂亮,便是他们褚家花了大价钱娶回来的。
她,根本就不愿意,当初进门的时候,是被娘家人用绳子捆着送来的。
过门都快一年了,他们夫妻也没有圆房。
对此,褚敬之虽然痛苦,却也能理解。
没办法,他长得太难看了。
娘子第一次看清他的脸,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醒过来,就喊着要回家。
当然,她都进了褚家的门,肯定不能再离开。
别说褚家不愿意,就是她的娘家也不答应——褚家可是给了二百两银子的聘礼,还答应给自家儿子在县城找份差事。
如果退了亲事,他们不但要赔钱,儿子也甭想离开那个穷困的小山村,成为体面的城里人了。
杜秀娘,也就是褚敬之的娘子,哭过闹过,也偷偷逃回过娘家,却都没有用。
几番折腾之后,杜秀娘也认了命。
但认命归认命,杜秀娘却依然不愿意把褚敬之当成自己的丈夫。
她甚至连抬头看看褚敬之都不愿意,至于圆房什么的,那就更不答应了。
只要褚敬之稍稍对她有点儿亲近的举动,她就各种哭闹、挣扎。
那种决绝,褚敬之看了都害怕。
偏巧杜秀娘过门的第三个月,褚敬之的父亲就病故了。
褚家只是个寻常商户,也不用学那些当官人的规矩,来个什么守孝三年。
但,守孝几个月还是要做到的。
结果,刚刚守完父丧,老娘又走了。
只能接着守孝。
上个月,才算是出了热孝(即一百天)。
出了孝期,褚敬之还不等跟妻子圆房,就得了风寒。
人高马大的汉子,硬是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生生瘦了一大圈。
现在,褚敬之虚弱的厉害,他甚至有种自己“命不久矣”的感觉。
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却连个后都没有,还、还连累了长得如花似玉的娘子,褚敬之愈发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
他抬眼看了看妻子那黑压压的发顶,忽然说了句,“娘子,我、我怕是不行了,等我走了,你、你也别为我守着了,尽快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杜秀娘低着头,听到这话,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