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将今日朝堂与朝后的事情慢慢同胤禩说来,他知道胤禩空有一身抱负正无处施展,于是将白日里的事情都掰开揉碎慢慢讲,将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
胤禩听得仔细,末了神色不见轻松,低语道:“去年御驾南巡时,我虽未一路跟随,亦知晓所到之处不是减免税赋便是调用户部存量,江南可能不至于,但来来回回接一次驾,也需两三年才缓得过来。”
胤禛一脸终于找到知己样:“可不是,如今哪里还筹得出银子?”
胤禩陪着哥哥一起愁,这么些年他对皇帝的好面子的做派也一清二楚,每次南巡不折腾个几百万两银子绝不回还,可惜国库就那么点儿大,每年税负扣了皇帝减免的,还能剩下多少?
他自言自语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一备至少得按着一年上百万银子的份子准备,可如今国库?”
胤禛拧着眉道:“去年免了河南直隶的税负,滇南又报了水灾,又从户部调拨了十万担的粮食,国库里统共能凑出六七十万的银子便是顶天了。”
胤禩接口:“至多撑个半年,若是吓唬吓唬策妄也就罢了,一旦当真兵刃相见,可不是一年半载能收兵的。”
胤禛叹气:“所以才愁。”
胤禩默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银子拿不出来落了老爷子的面子,哪里都讨不了好。他想了一会儿只能试探问:“筹措银子粮饷无外乎开源您看?”
胤禛很直白得撒气:“都不通。”
胤禩心知这位定是在宫里头受了气,在自己面前撒娇求安慰呢,便由着这位使足了性子,唠唠叨叨诉说了一通不通的道理,末了才附和一句:“四哥说的是。”
两人一时无语。
胤禛默默瞪胤禩,眼神里的意思是你肚子里有了阿哥脑子就不灵光啦,之前说好的法子呢?
胤禩喝了一气茶水,才笑道:“如今在一个地方窝得久了,也不知朝上是个什么情形,不能给四哥雪中送炭,但求无功无过。”
胤禛忍不住想说两句刺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一招老八上辈子就对着他用烂了,当然他也没含糊,狠狠把弟弟收拾了,虽然过了头。
这本就是他恩将仇报的性子,喜欢是一回事,顺我者昌是另一回事。这下子他脸上明明白白带着“你真敢耍着朕玩儿,朕也让你不消停”的意思。
胤禩津津有味地欣赏胤禛面上的表情,居然也不惧不怕不担心,可见他这两年半圈着的生活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忧思烦愁什么的暂时和他不沾边儿,有一个冤家在跟前和他斗嘴比什么都有趣。
好一会儿,胤禩才接着道:“四哥别恼我,实在是朝廷瞬息万变,有时候今日是个好主意,明儿就要成了杀头的点子。只这银子一事,谁都知道不能平白变出来,只将这三年来来往往进出户部的账面往御案上一递,最多也是个办事不利。”
胤禛哼一声:“无功无过,便是无能,你这是存心寒碜哥哥。”
胤禩一笑,手指沾了茶水随意弹弹:“不能节流,只能开源,无外乎外臣借债归还,或是杀几个冤大头。”
胤禛默,他的确是这样想的,被说中了,但这样做坏名声都自己背了,好处全让老十四得了去,如何甘心。
胤禩瞅着胤禛无比控诉的小眼神,欣赏够了,才道:“蒙四哥照料府里起居,弟弟无以为报,思前想后,这样的差事的确为难,弟弟愚昧,唯记当年随驾南巡时在江南织造小住时与曹李两家的公子还算谈得来,这些年也不常联系,只能修书一封,先看看他们有什么对策。”
胤禛没忍住,狂喷:“这起子小人能有什么用处?除了贪墨任上银两、挥霍无度、纵容子弟、剩下的也只会溜须拍马讨好皇阿玛,你如何不知道他们自己便是拖欠国库银子做大的蛀虫,除了每年哭穷还能做什么?”
胤禩被胤禛噎了一场,才撑着头苦笑道:“四哥你这性子,也太直了些,你可莫看蝼蚁卑微,积少成多照样咬死烈马。”
胤禛被弟弟用无奈叹息的语气吐槽,气虽没全顺,但到底没再发飙。上辈子一味强硬逼着老八跟自己一条心的结果如果他已经不愿去想,这辈子总会多几分深沉,激烈的情绪在老八那一次死后就随着一起长埋荒冢了,他做过帝王,虽不愿忍,但也得分人。
胤禩慢慢又说:“江南富足,盐商斗富诸行令人闻所未闻,四哥不是不知道。如今国库空虚,要么舍几个虚名头衔,赏几个御笔亲题,一两百万的银子还是能筹得到的。”
胤禛瘪瘪嘴,这群蛀虫,每年盐水漕运税银贪墨之巨他不打杀都是好的,还要拿皇封御赐去换银子,但他终究没说话。
胤禩看着他沉默,面上神色安详平和:“四哥不愿出面,可由老九搭线。”
胤禛心中骤然不爽,不忿道:“旁门左道。”
胤禩觉得这句话背后的语气值得琢磨一下,当下也就闭口不再往下说,只等着胤禛自己去纠结。
胤禛等了一会儿,看胤禩认认真真喝一杯茶,一点儿没再度开口的意思,就没绷住,软和口气问:“还有没有旁的法子?”
胤禩抬头睨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傲娇的有点为难,终究还是言道:“还有一个法子,只是困难许多,恐怕还是不提为好。”
胤禛来了兴致:“你说。”
胤禩还在迟疑,不知如何开口:“这……”
胤禛耐性就这么多,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