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可正终于坚持不住,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声道:“陛下!”
惠帝已是怒极,他极力想要压下这件事,对他而言,章可正的贪污,不过十几二十万两白银,着十几万两银子,东澜还能负担得起,何况,此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即便其中有不少弯弯绕绕,但又何必揭出来,桃花江堤坝能恢复如初么,吞下去的银子还能吐出来?
这朝中,本就不是一汪清水,他当然明白,若真的要纠察起来,不知多少顶着清官大儒、所谓两袖清风的臣子,头顶上悬着一把刀,顶着一块贪污的黑帽。
彻查桃花江修筑之事,必定能查出十几箱百官贪污的证据。
他不怕折了一个工部尚书章可正,但是,他却不想让平稳的朝堂,再惊起任何震荡,也不愿意让太子、铭王任何一个人的势力,有所增减,损及自己的利益,更不想,在位期间,晚年还要留下这样的烂摊子,让后世的史书记一笔。
可如今,有人,硬生生将这一切,搬到了自己的面前来,而章可正竟这般不懂掩藏,分明一个月之前,张恩亮在朝堂上提及桃花江堤坝,此事已经沸沸扬扬,如今一个月过去了,他竟然不知收敛,仍旧漏了这样大的破绽,让一个白衣百姓,竟也能查到朝廷官员的身上。
惠帝是气的,气的是藏不住尾巴的朝臣,有本事贪污,却没有本事收尾。
也气萧韫之的气势汹汹,无知无畏。
这个少年,如一场飓风,将平稳的东澜国朝堂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谁也阻挡不住。
萧韫之当然知道惠帝的心情,可他此次进京,摆明了一定要替陵阳百姓,要替数万失去家园、失去性命的百姓讨回一个说法,也替他的阿莞,讨回一个公道。
所以,他不仅带来了两本账册,还带来了三幅画作。
三幅画作,分别长达一丈,宽有两尺,所画,便是桃花江堤坝崩溃之后,下游百姓受灾的状况。
其中一幅,所画的场景便是上林村,长长的画卷上,只见洪水若猛兽席卷而来,万亩良田成汪洋,目之所及,不见一片绿田黄稻,房屋倾塌,洪水没过低矮的房屋,河边幸存的百姓痛苦不已。
画作并不是精细的工笔画,更多几分写意,但是色彩浓蕴丰富,一目了然,这般长长的展开在眼前,当真触目惊心。
世上最悲惨之事,莫过于亲眼看见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失去生命。
繁华的京城,远离受灾严重的陵阳城,若是言语诉说,没有触目惊心的场景,如何打动这群在朝堂之中周转、玩弄权势,一心为权、早已麻木的人的心。
比起方才讲述灾情,提供证据的时候,更显几分无所畏惧,此刻的萧韫之,一改原先的模样,气势犀利,带着逼人的气势,一字一句地道:“在章大人的眼中,陵阳的百姓死不足惜,桃花江下游,靠着堤坝守护安宁生活的百姓,命如草芥,而这,便是洪灾之后的桃花江下游,灾民遍野,房屋倾塌,良田成汪洋,无数人失去性命,无数百姓无辜枉死,这些人,曾经是章大人的百姓,曾将章大人当成父母官,是陛下的子民!而这一切灾难,原本可以降低到最小,甚至不必发生,可却因为桃花江堤坝偷工减料,有人贪污河道,致使堤坝修筑潦草完工,撑不住一场十年罕见的大雨。”
萧韫之眼眸犀利看向跪在地上的章可正:“如此人间奇惨之事,难道不该彻查?”
“如此结果,章大人还敢言道自己无辜?”
萧韫之句句逼问:“你敢说,你与河道修治无关?账目清清楚楚,容你抵赖不成?”
“章可正,数万无辜枉死的百姓,在天上看着你呢,夜半醒来,可见几个游魂向你索命?”
这话实在骇人,也实在气势逼人,便是其他朝臣的脸色夜游瞬间的变幻。
章可正脸色发白,颤颤而斗,差些摔倒在地,恐惧地看着萧韫之。
“放肆!”张达反应过来,“陛下面前,竟然如此放肆!”
这个时候,久不说话的云莞终于开口:“不过是说些无辜枉死的冤魂之事,便说是放肆,着难道不是已经存在的事实?若是不说,谁记得桃花江造了多少冤魂,你们谁知道,多少无辜的百姓惨死在洪水之中?”
朝中的士大夫有心反驳云莞和萧韫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只是心中有一种久久震惊的感觉。
他们都麻木太久、沉寂太久了,从未有人如萧韫之和云莞这样,以这样突兀而强硬的姿态将他们拉出舒适的生活。
萧韫之的目光,缓缓投向方才为此争论过的礼部尚书:“数万灾民无辜枉死,百姓流离失所,生离死别,桃花江洪水所到之处,可是人间奇惨奇冤?是否足以击登闻鼓,以达天听?”
他问得犀利,让一开始争辩萧韫之和云莞,是否先该报备大理寺,叫嚷着如此于理不合的礼部尚书,一阵脸热,半晌无法反驳萧韫之的话。
但他心中却又非常气恨。
一个小小的白衣少年,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在金殿上质问朝廷命官,简直让百官有失颜面。
萧韫之可不想理会这些酸腐之人心中的弯弯绕绕,仰头看向惠帝:“敢问陛下,百姓无辜枉死,堤坝粗制滥造,是否足以引起朝野重视,可否彻查桃花江堤坝修筑之案?”
惠帝脸色难看,看着少年无畏的模样,深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可是,他却不能无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