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杨修的确进退两难,没想到自己那般显赫的家族,竟然在小小的点心上,便被何瑾压了一头。让自己之前的一番矜持,变成了装腔作势。
可偏偏他又说不出任何不是来,毕竟人家如此热情周到,也是奉待上宾的敬意。心思这就开始麻爪麻爪的,再看何瑾同贾玑那般融洽,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犹豫半天,他随后还是忍不住看向了一碟黑黑的团儿,用桔叶裹着。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不知何物......
有了这第一回,接下来也就收不住了。
何瑾见状,也觉得这孩子总算下架子了,好心回暖下气氛道:“杨公子,不知感觉味道如何?”
谁知杨修每样点心浅尝辄止后,忽然又眼珠一转,开口道:“二公子果然手艺不凡,每样点心都各有风味。”
“只是令尊丧期之时,二公子不沉下心来守丧,反而如此玩物丧志,贪图口腹之欲,不觉有愧孝道?”
就这么一句话,何瑾彻底放弃了搭理杨修的心思。
但他也不会跟个愣头青一样,明知两家的关系后还跟杨修翻脸,只是回了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若有孝心,花天酒地也难解悲愁;若无孝心,守丧三年亦不过浪费光阴......”
“哦?......”谁知杨修反倒一下来劲了。因为何瑾这番话,正应了当下汉末的文坛风气,就是......谈玄。
所谓的谈玄,通俗来讲就是......吹牛逼。
呃......当然也没那么低俗了。
但在何瑾这种没啥文化的人看来,性质其实是差不多的。就算美化些,也是一群饱读经书之人,追寻圣人的足迹,探讨人生终究哲理......
然后人人思想各有不同,谈着谈着难免陷入似是而非的诡辩当中,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啥事也解决不了不说,还得心里p,脸上保持好笑嘻嘻......
图个啥?
但杨修显然不这么认为,反而以为何瑾向才识渊博的自己发起了挑战,冷笑一声道:“想不到二公子,对佛经竟然还有些研究。”
“不过,若按二公子说的那般,圣人为何又要定下孝制?无非洞彻了心随意动的道理,知晓若无孝制约束,嬉笑浮浪,哪还会用心追忆父母先祖之恩德?”
何瑾早就过了吹牛逼的年纪,但这并不说明他不会。
相反,他其实已明白世间的道理,无论儒家、道家、佛家亦或是其他文明的经典,脱去那层外衣之后,核心部分还是总结归纳的人生经验。这些东西放诸四海而皆准,都是融会贯通的。
故而为了直接摆脱杨修,微微一沉思后,便开口道:“哦......杨公子言之有理,佛家中便是有句偈语,说的便乃‘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杨修细细一品,登时觉得这句偈语甚有意境,将拂尘看净的自省,描述得极富禅意又令人有所感悟。
同时,他也觉得何瑾已经认输,面色不由又矜持起来,打算着开始主导这次清谈的主题和节奏。
然而未待他开口,何瑾又继续道:“不过呢......佛家还有一句偈语,在下也觉得甚有道理。”
“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下愚钝,不知杨公子可否指点一番,两句偈语究竟哪个更对一些?”
“这?......”杨修闻言陡然色变,他真没想到何瑾转眼之间,就能道出两句如此极富美感和禅意的偈语。
并且,这两句偈语皆都挺有道理,又相互驳斥......
最主要的是,佛家的论著在汉末虽然已传扬起来,但士人对其却还是不甚了解。
杨修是饱读经学不假,但毕竟还年少,学问达不到返璞归真的境界。对此一下陷入迷茫矛盾当中,实在再正常不过。
一时间,他就跟魔怔了一般,不是默诵偈语就是相互推敲。可越是推敲,越是沉陷其中,无法自拔。
何瑾见状......自然就不用去搭理他了。
而是转头就笑了起来,看着贾玑道:“贾公子啊,杨公子看来找在下是来清谈的。而你......真的只是想来看我一眼吗?”
贾玑这种人就不钻牛角尖,闻听何瑾的话后,当即就将推敲放在了一旁,面色尴尬地道:“呃......在下,在下真的只是想来结识一番二公子。”
“那贾公子又是因什么缘故,想着要来结识我一番呢?”
“是,是......听闻二公子只被太尉召见了两次,随即便被辟为别部司马。而且,还是在守丧期间......”
“哦?......”何瑾恍然一愣,接着就笑了:是啊......世上哪个少年男儿,胸中会没半点抱负?
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闻听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家伙,见了两次当朝太尉不说,竟然还得到了器重,被征辟为秩八百石的别部司马......他哪能会不觉得惊异,羡慕,嫉妒?
所以,贾玑来找自己,目的其实很明确也很模糊:他就是想看看,那家伙到底凭什么,能辣么牛逼......
然后,就在何瑾心中暗喜的时候,杨修也冷笑开口了:“可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董卓前些时日便有意无意放出了废立天子的风声。可他非但不惊慌失措,反而还在东市主动招惹了吕布的部下。”
“在下原以为,何家此番要大难临头了。但没想到,他随后只见了董卓一面,董卓非但收回了废立天子的消息,饶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