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国棉厂门口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p
江芝莲看了一圈,还是之前那几个摊位,卖水煎包的,卖苹果的,卖布鞋的,卖鸡蛋的,卖烤红薯的……都还在各自原来的位置上,基本没有什么变化。/p
这一片暂时没有人管理,谁想摆摊都能来摆。/p
但似乎经过某种规律的筛选,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模式。/p
对于这个小集体来说,江芝莲是个不折不扣的外人。/p
这一点,她之前并没有意识到。/p
如今,由于流言的兴起,带着不同的视角,人变得更加敏感,观察到的便更贴近现实和本质。/p
江芝莲突然的出现,吸引了附近摊贩们的目光。/p
她热情地跟大家打了一圈招呼,随后泰然自若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坛子,把东西一一摆放好。/p
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她什么也不知道一样。/p
但好事者却并不安分。/p
总有那么一些管不住嘴的人,喜欢围起来嚼舌根。/p
“那个卖酱的她怎么还敢来啊?”/p
“是啊,估计脑子不太好使。要是我啊,我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赚够了钱就躲起来。”/p
“今儿个过中秋,国棉厂下午放假,等会儿人都出来了,那些买了酱的,不得找她算账啊?”/p
“要不咱们早点走吧?一会儿万一打起来,碰着我的摊子了怎么办?你卖的是布鞋,摔都摔不坏。我卖的可是鸡蛋,不经碰的。”/p
“走什么走呀?!免费的戏你都不看,你是不是傻?鸡蛋收起来搁草丛里边呗,也没人往里头走。”/p
“行,咱俩把摊儿收了,去马花那吃俩水煎包,占个好位置,边吃边等着看大戏。”/p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用破布盖好布鞋,把鸡蛋装进篮筐藏到草丛里,接着便拎上自己的小马扎,坐在马花的摊位前,每个人要了四个水煎包。/p
她们正对着江芝莲的方向,吃两口水煎包,侧身耳语几句,又低头嬉笑一番,嘁嘁喳喳,聊得好不开心。/p
江芝莲虽然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瞧她们那幅十足的看客模样,不听也能把内容猜个八九不离十。/p
“姑娘,你一个人进城的啊?”隔壁卖水果的大爷一向寡言少语,脸上始终只有一个表情,在摊子前坐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p
有人问价格,他都不会张口,只用手指头比个数。对方讲价,他就摆摆手,绝不会卖力推销,十分的佛系。/p
这时突然问江芝莲这么不着边际的问题,似乎是意有所指。/p
反正怎么听都不像是单纯的寒暄。/p
江芝莲笑着回道:“是啊,我一个人来的。”/p
“一个人……不安全呐……”大爷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把头扭了回去。/p
他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似乎在自言自语。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他念念有词地在说些什么。/p
不明所以的人,大概会以为这老头子糊涂了,脑子不清楚了呢。/p
但江芝莲却听得懂他每一个嗫喏的字眼。/p
大爷是在隐晦地告诉她,最近几天发生在国棉厂门口的事情,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p
通过只言片语,她了解到,堂姐江燕来过了,就在她们在县一中碰面的第二天。/p
呵呵,厉害呀,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p
有点手段!/p
有点意思!/p
江燕先是到处打听她的事情,知道她卖酱赚了很多钱,之后就开始散播各种小道消息。/p
流言有如不可遏制的火势,迅速蔓延开来。/p
不少人拿着酱找过来准备退货,却发现卖鱼酱的摊贩已经跑掉了。/p
江芝莲连续一周没有露面,让他们愈发相信自己遇到了骗子!/p
最糟糕的是,这时候出了一件挺麻烦的事儿。/p
第一个在江芝莲这里买酱的瘦高小伙子,他的爷爷吃完鱼酱之后,进了医院。/p
据说是消化不良,严重积食,还有感染,差点挂掉,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p
小伙子到厂门口找过江芝莲,但是没找到人。/p
他原本准备报警的,但家里人让他先等等,等老爷子病情稳定了,跟医生沟通一下,问清楚情况之后再报警也不迟。/p
反正没吃完的鱼酱还在家里,随时可以拿去检验。/p
但小伙子心急,沉不住气,每天都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找人,见人还没来,愈发怒不可遏,几乎次次都是黑着脸愤然离去的。/p
大爷很担心啊,你说你这个小姑娘,换个地方多好,干嘛非得在这种敏感时期过来摆摊呢。/p
这不扬着脸找抽嘛!/p
哎……/p
侄媳妇马花不让他多嘴,他也不敢乱说。/p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矿难的时候死了,他和老伴住在侄子家的仓房里。/p
侄子双腿截肢,算是半个废人,当家的是能干的侄媳妇。/p
所以寄人篱下,他不能不听侄媳妇的话。/p
马花强势得很,娘家兄弟各个不好惹,都是打架不要命的种。/p
但凡在国棉厂门口摆摊的,都得入得了她马花的眼,合了她马花的心意。/p
否则分分钟叫你在这儿混不下去。/p
大爷含糊不清地嘀嘀咕咕了半天,就是在劝江芝莲赶紧走,省得一会儿受欺负。/p
你的酱那么好,在哪儿不能卖啊,干嘛非得来这个是非之地呢!/p
可这孩子是不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啊?怎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