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刚到中坝,还未来得及生起篝火,就听见一阵狼嚎。桃花农大喝一声:“莫慌,攥紧缰绳,把牛马围起来;手别抖,拿稳刀兵;火把举高,分几个人点起篝火。”
桃花农吩咐得有条不紊,众人依着他说的做。人人脚下乱作一团,手上功夫不敢怠慢,就连被围在中间的赵伯焘都举着火把,身子半倚着牛车,大口喘着气。
众人身上燥热的气息混着牛粪、马尿的味道,让人昏厥。狼嚎逐渐逼近,又让车队清醒过来。影影绰绰如鬼魅,闪闪烁烁如幽灵,狼群越发逼近。有胆小者已经两腿发软,站立不稳,全靠着旁边人抵着才没瘫倒。那竹竿少年身体单薄,挤不进去,在最外围,把竹竿杵在地上,盯着逼近的狼群。
竹竿少年身旁就是桃花农,他紧握狭刀,大声喝道:“火还没生起来?”
话音刚落,一大堆生柴好歹燃了,火光簇拥着熏人的青烟升起,不似炊烟袅袅,倒像狼烟阵阵。
“这群狼崽子,看老子剁了它娘的狗头。”乔叔狠狠啐一口痰,脑袋昏沉沉,嘴上功夫不肯落下。
“逞口齿之利,”桃花农眯着眼嘲弄道,但他并没有深究,又大声喊:“巴山不缺鹿子獐子,人肉酸臭,狼群犯不着吃。”
“桃花先生,那狼群为何此般?”赵伯焘噤若寒蝉,俯在牛车上不住地颤抖。
“此地是狼群领地,我们是外来客,”秦淮并没有挤在里面,他眼神坚毅,声音沉稳,率先坐下,招呼道,“不必惊慌,安排人守夜。”
果然,狼群只是远远呜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群闯入者的一举一动,又忌惮熊熊篝火、滚滚青烟和金铁鸣音。狼群不清楚人的底细与动机,众人也被狼嚎唬得心颤,双方默契地保持僵持之势,不敢妄动。
桃花农安排完守夜事宜,挑个地围坐下,余光打量着秦淮,这一路走来,他与秦淮交流不多,并没有因为秦淮是巴阳大夫而卑躬屈膝,侠客,有侠客的骄傲,拿钱办事,莫要多事。
同行的伙夫煮好粥,众人依次分食。狼群终于带着不甘散去了,但没人敢掉以轻心。太阳明早照常升起,又岂是每个人都能见到?
星辰先是三五颗明灭不定,继而三五连成片,最后织成璀璨大网,妄图将天下一网打尽,从伙夫到姚大夫,都不过是一尾小鱼虾米。守夜人提心吊胆,孱弱的身子倚着牛车才不至于瘫软,火苗在瞳子里嗤嗤地燃烧。其余人也睡不踏实,只有乔叔鼾声阵阵,偶尔被蚊虫叮咬了,翻个身继续酣睡。
不待天明,众人窸窸窣窣摸索着起床。赵伯焘身子弱,睡的牛车,还是有些受寒,咳嗽两声,自言自语埋怨半天。
星辰编织的美妙罗网撤了去,破晓了,鹿鸣呦呦巴山白。白露过后草木凋零,枝桠结霜,豺狼隐匿,虎豹迷踪,更有鹿鸣呦呦,溪水潺潺,翠竹簌簌,好风阵阵。
秦淮就着溪水洗漱过后,诗兴大发,吟道:“巴山茫茫,枳水洋洋。异国尽好,不及吾乡。怜吾故园,故园荒荒。念吾故人,故人可无恙?”
乔叔本来端着一碗粥兴冲冲跑过来,怕打搅了秦淮雅兴,直愣愣地立住。他这个粗人竟然也被勾起了思乡情结,面北而立,片刻,竟然掩面而泣,模样滑稽。
“彼桃夭夭,其华灼灼。树邓于庭,可齐家矣。彼桃夭夭,其叶蓁蓁。树邓于国,可治国矣。菉葹靡靡,其果恶恶。树菉葹兮,身患疾矣。菉葹靡靡,其心昭昭。树菉葹兮,天下殆矣。”好巧不巧,却被人扰了兴致,乔叔一瞧是那桃花农,就要上前,却被秦淮拦下,听他唱完。
桃花农用的是雅言,枳国人大多不熟,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调子哀婉,而乔叔又是纯粹武夫,察觉不出个中滋味。唱者有意,听者有心。秦淮听得懂雅言,也好诗文,自然赏得了《桃夭》。
“乔叔,请桃花农先生食粥,”秦淮又不放心地接过粥,说道,“我亲自送过去吧。”
乔叔急了眼,就要夺回来,见着秦淮一脸凝重,打消了念头,瞪着牛眼。
伙夫就着小溪清洗陶碗炊具,车夫打折哈欠套牛车,家丁扑灭营火。车队又该启程了,过了中坝,恰好一半行程,容不得歇息。
巴山三险已去其二,众人悬着的心都缓了下来,只有桃花农依旧板着脸呵斥掉队的仆役和闲聊的车夫。刚经历丧女之痛的邵仲贵还没有缓过来,自家的一干家丁只能敞着耳朵挨骂。
已经过了寒露,尽管不似七八月间燥热,太阳依旧高悬碧空,有车夫已经敞开了衣襟,好让凉风透进来。乔叔嫌队伍走得慢,策马到最前头去了。他不识路,不敢走远,跑了一阵就把马拴在路边,钻进林子一阵闹腾,惹得山鸟扑棱翅膀,林鹿四散奔逃。
太阳逐渐偏西,过了隘口,便是一片山谷。居高临下,山谷景致尽收眼底,芳草鲜美,落英缤纷,群鸟齐鸣,善兽喧腾。
早有口渴的仆役急着找水喝,赵伯焘也向秦淮建议在这里歇息片刻。桃花农却不合时宜地呵斥道:“绕开谷地,不想葬身于此的就打起精神。”
队伍怨声载道,又不敢反驳,只得继续行进。赵伯焘眼巴巴望了望山谷,又望着秦淮,惹得秦淮暗笑,却没有表露出来。他实在受不了赵伯焘灼热的目光了,这才发话:“依桃花先生所言。”
桃花农从头到尾游走,检查了一遍队伍,正巧和秦淮擦肩而过,解释道:“这里就是上坝了,巴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