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珏的只有一匹,珏挥剑而上,却不知如何出剑,只能乱舞一通。
到底是个痴儿,剑技天天练,却总记不住。
狼爪挥舞,在珏手臂留下了一道伤痕,深可见骨。
短剑坠地,再无可倚仗之物。
恶狼再扑来,血盆大口足以吞下这个痴儿。
云歌一把拉开珏,挥刀抵挡。狼刀呜咽,恶狼呜咽。
狼王识相,二十匹狼只剩四五匹,不敢恋战,呜咽一声群狼推去。
“尽兴,尽兴。”云歌提刀上马,策马追着溃败恶狼。
珏神色黯然,瘦马哀怨地拱了拱主人。一人一马,败兴而归。
大丈夫当驱狼驭虎,云歌弯弓射大鹰,拔刀杀群狼,云歌是大丈夫。
珏不是。
于是少年牵着瘦马返回,一言不发沉入潦水。
“受打击了?”夏侯仲卿问。
“咕噜咕噜。”回答他的只有少年吐水泡声。
“这点打击就能击垮大丈夫了?”夏侯仲卿再问。
“咕噜咕噜。”
云朵抱小羊来潦水畔,珏露出一个头,很快再沉入水底。
“不开心?”
“咕噜咕噜。”
少年有心事,学君子之礼,连一篇《嘉禾》也记不住,所以孟先生只收石雁舟;学纵横之术,目不识丁,所以邹固将他放逐到此;学大丈夫之道,握剑不稳,恐怕也学不成。
扎兀来潦水赶牛羊,见云歌不在这才舒了口气。他一眼便认出了珏的瘦马,于是朝潦水抛了颗小石子,拍了拍腰刀问道:“我用刀换你这匹瘦马,换不换?”
不等少年作声,扎兀取下腰刀去牵瘦马。
“不换。”云朵气鼓鼓地去牵住瘦马。
扎兀推开她,揶揄道:“那痴儿都不说话,你还没过门就帮衬他了?”
云朵跺脚,不知如何辩驳。
于是扎兀牵着瘦马从桥上过,心里暗暗可惜这痴儿再也没什么值得惦记的了。
“珏,去杀了他。”夏侯仲卿冷眼旁观并未出手阻止,毕竟可以护他一时,不可以护他一世。
珏露个头,摇摇头。
“云朵,回家了。”云歌尽兴返回,远远招手。
云朵深深望了珏一眼,起身赶羊儿去了。
天色渐晚,夏侯仲卿叹一口气,背影佝偻如老羊。
于是潦水只余下痴儿珏。珏再想,要是驱狼驭虎时自己不至于连剑都握不稳云歌会不会高看自己一眼?要是扎兀换马自己拔剑杀人夏侯仲卿会不会不叹那一口气?要是3自己不摇头云朵会不会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如果再来一次,珏还是如此。
珏已经两个月没回过自己毡房,吃住都在夏侯仲卿那儿。今夜他回了毡房,全身只有一刀一剑。腹中空空,手臂狼爪伤寒折磨得他一夜未眠。
邹固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珏初来塞上莽原牛羊马儿十余头,足够他衣食无忧。可惜到底是个痴儿,都换了冷馍。
翌日,珏依旧去潦水凫水、练剑,夏侯仲卿没来,云歌、云朵没来,就连扎兀也没来。
看来自己不适合大丈夫,珏摇头自嘲。腹中空空,只是如今连冷馍也没有一个。
第三日,珏依旧去潦水凫水,上岸后并没有练剑,夏侯仲卿不在,他一招一式也不记得。
第四日,连饿三天无力起床,珏蜷缩在毡房里,两眼无神。昼夜交替,入夜了。
珏出了毡房,两眼呆滞望着满天繁星。娘亲说过每一个逝去的人都可以化作一颗星辰,或明或暗。天上星辰何止千万,痴儿眼睛花了,也没找到哪里才是照耀故乡的一片星空。
家在哪他不记得了,从何而来也不记得,记事起便在塞上牧羊,至于羊去哪了也不知晓,只有羊圈空荡荡。
有人提马灯而来,放下一双靴子,再放下一块羊肉。
“初次见面,我叫珏。”珏起身行礼,这是规矩,孟先生教的。他的气息羸弱,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他的双足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立。
那人一言不发,放下靴子与羊肉便提灯离去。
珏拱手行礼恭送,这才狼吞虎咽。
第五日,珏有了力气,提剑带刀去潦水,照常凫水,没有练剑。
他不记得为何要来这里,为何要跳进虽然回暖但依旧冰凉的潦水,甚至上岸想要练剑,可惜不会。
赤膊上岸,手臂有疤,肩膀有牙印。这疤是合适留下的,这牙印又是何人留下的他也不记得。
远远数十人踏马而来,珏闻声回头,双目流泪,为首一人他认得,是石雁舟。
“珏。”石雁舟远远招手,马儿更快。
“孟先生让我来接你。”石雁舟下马,年纪长珏两岁,虚岁十四。
“孟先生在哪里?”珏问道。
“很远的地方,我送你回家,”石雁舟拍了拍珏的肩膀,怜爱说道,“你怎么跑这么远。”
回家二字,让珏心神一颤,家在哪他不在乎,娘亲他才在乎。
他知道自己是痴儿,所以在乎的人不多,仅仅娘亲,孟先生,石雁舟,刘长安几人。
痴儿的胸怀只有这么大,装不下太多的人。君子之礼、纵横之术、大丈夫之道都要装得下天下,所以他做不到。
“太师,你真不去看看?”夏侯仲卿问道。
孟兰摇头说道:“本来就是仓促入局,何必牵连一个痴儿呢,你我尚且说不准会不会草草收场,何况是他。”
夏侯仲卿叹息道:“在下不过小棋楸上一枚微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