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启二十一年四月十一日,纪临来犯,三月之内,直取大陌十五城。政宣帝震怒,命淮安王挂帅亲征,历时四月,收复失地,退敌千里。
御书房内,精致铜兽口中吐出袅袅青烟,血玉框架上雕龙画凤的千里江山屏风后面书案上的折子杂乱无章,有几本还横七竖八的躺在玉色瓷白的地上。案上折子中翻开的一本,是上书请示褒奖淮安王的。其实,那桌上地下的奏折,就少有一本没提到“淮安王”这三个字的。
政宣帝斜斜躺在书案后的矮榻上,右手撑着头闭目养神,怀里捧着个手炉,眉头微微皱起。他腾出左手揉了揉眉心,问身边从小侍奉自己的小福子:“你说,他是不是真的无心于朕的这个位子?”
小福子战战兢兢,“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埋得极深。
“传朕口谕,召淮安王入宫面圣。”
几乎是趴在地上小福子刚要领命,又听那清清润润却令人胆寒的声音响起:“朕听说靖和棋艺见长,让她也来吧,朕想与她下盘棋。”
铜炉中最后一点龙涎香终于燃尽。
彼时淮安王正与沈岚下棋,郁离安坐在一旁手里拿着本《诗经》昏昏欲睡。
沈岚用余光瞟了她一眼,见她似乎瞌睡的厉害,双眼迷蒙,将合不合。目光下移,看见她手里的那本《诗经》仍是棋局刚开始时的那一页。
“先生,该你了。”淮安王略显冷淡的声音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沈岚莹白修长地指间夹着黑子,黑白分明的好看。他眼里看着棋局,脑子里却跳出一句诗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虽然并没有什么琴瑟,可还是莫名觉得静好。
指间的棋子刚要落下,就听管事来报皇上圣喻来了。
小福子手里拿着雪白的拂尘,深吸了一口气,可开口传谕时还是忍不住颤了音。
淮安王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他抬头看了看天边掠过的孤鸟,静默了许久。
天这么冷了,它还孤孤单单地在空中飞着,该是走散了吧。
郁离安有些不安,皱着眉拉了拉父王的衣角。
淮安王摸了摸她的头道:“无事,不过是去面圣。”怕她还是不安心,又说了声无事,嗓音仍是很冷淡,语气却十分温柔。
其实他明白,怎可能无事。
沈岚指间的棋子无声落下,残局终了。
政宣帝先见的是郁离安,他有心晾着淮安王,想让他吹吹寒冬腊月的冷风,便让他在殿外候着,那时天阴沉得厉害,乌云像是要压下来一般。
他命人早早准备好了棋具,就这么端端正正的在棋案前坐了许久,神情严肃又庄严,仿佛等的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重要到连准备都要准备得像是仪式一般。
郁离安由小福子引进来,穿过长长一扇装潢、材质、雕画都能看出十分奢靡到嚣张的屏风,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坐得端端正正的圣上正等着自己。
政宣帝与淮安王同岁,两人面上有着七八分相似。他们都长着双好看的桃花眼,同样的鼻梁高挺,同样的唇色凉薄。不同的是,淮安王比政宣帝大了一个月,眉眼间也不同于政宣帝温柔清润,而是种肃杀凌厉。
还有一个不同,那便是淮安王是前贵妃所生,政宣帝是淑妃所生。
郁离安向那与自己父王有着七八分相似的皇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免礼,坐吧。”
她抬头,见皇上指了指棋案对面的位置,温柔清润的眉眼带笑。
入座,政宣帝执起白子,清清润润的嗓音响起:“黑子先行。”
郁离安挑眉,也不谦让,当真执起黑子先行。
铜兽香炉中袅袅散出幽香,沁人心脾,小福子恭恭谨谨地立在政宣帝身边,大气也不敢出。书房中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黑白子落下的声音。
下到正酣,政宣帝失手一子落错,被郁离安吃了大?片白子。
郁离安抬头看他,笑了笑,伸手便要收白棋。
政宣帝拧巴巴地皱着眉头横了她一眼,内心颇为挣扎。终于,在郁离安指尖快要碰到白子时,一把将她的手拂开,堂而皇之地毁起了棋。
“皇上……”手被拂开的郁离安一梗,抬眼无奈地看着做出一脸无辜样的政宣帝。
“朕方才让了你一子,现在讨回来也不为过吧!”理直气壮的声音、一本正经的模样,配着一抹恶劣的笑容……
一国之君耍起无赖来当真是让人哑口无言……
又过了许久,一盘残局终于结束。
从下到正酣时开始,郁离安再没怎么赢过,到最后自然是输了。
但她已经尽力挽救过了,撑了小半个时辰。
政宣帝眉眼带笑,心情大好,起身亲自收拾棋局。将黑白子一粒粒分开认认真真放入棋盒,示意身边弯腰站了一个时辰的小福子将棋具带下去,他眼睛里溢出笑意:“靖和棋艺确实见长。”
郁离安不满的看着他。
政宣帝轻笑,抬眸猓想着也晾的也够久了,便对郁离安道:“你与昭宁许久不见了,她很想你。”
郁离安点了点头,脑海里出现昭宁双靥上两个深深圆圆的酒窝和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
政宣帝手撑在桌上,单手支颐,歪着头道:“你去陪陪她吧,朕想与你父王说说话。”
郁离安起身行礼,道了声“是”,由小福子引着绕过那扇嚣张的屏风走到门前,小福子替她打开门。
门外,父王与不知何时来的昭宁一齐看着她。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