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安有三悔。
一悔有生之年未尽孝,二悔生死两隔恩未报,三悔苍生涂炭责难抛。
沈岚死后,纪临与大陌联姻一事告吹。
康启五月初,纪临对大陌宣战。
短短三月,就攻到了青云州,离大陌都城仅一州之隔。
政宣帝气的脸都绿了。
疯了!那老狐狸简直是疯了!
不就死了个皇子吗?!他这是做什么?!要拉着大陌一起陪葬吗?!
看不清局势的老东西!
……
国师是在青云州见到郁离安的。
八月的风明明卷着热气,但吹起郁离安的衣角时却让人莫名觉得萧瑟。
像是秋天被吹落了满树的叶子。
她就站在个脸上灰扑扑紧紧抱着个双眼紧闭的小男孩的妇人面前。
那妇人至多不过三十岁,脸色蜡黄,双眼空洞。怀里死死抱着的小孩脸色早已发青,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腐臭味。
郁离安在她面前站了很久,久到日薄西山,月出东山。
她喃喃着,拖着双腿离开。
月亮对她不离不弃,安静地听着她低声的自言自语。
“都是我……”
她越走越远,月光拉扯着她的影子,拖拽得瘦长。
郁离安同自己的影子一样,无比的单薄清瘦。
国师一声长叹离开了。
但一月后,国师又见到了郁离安。
大陌京师。
目入眼帘的是一片祥和热闹,与青云州的凄惨荒凉大相径庭。
只要还能过的下去,只要战火还没蔓延到自己身边,百姓就不会干着急。在国家危难飘摇之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只是想得过且过而已,既然自己无法力挽狂澜,又何必无事找事,给自己徒添困扰?
而爱国的仁人志士大多都聚在茶楼里。
茶楼里年轻气盛的说书先生“啪”的一声将惊堂木重重拍下:
“正所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大齐帝国覆灭,如今粗略算来,天下已分裂了三百五十多年!而当今,独占天下七分者,分别为:容,云,岳,纪临,大陌五国。
其中纪临志在开疆扩土;大陌先欲定国安邦;云国算是后来居上;岳国最是富庶,但其国君胸无大志;而容国,最善挑拨离间,坐收渔利。
五国之间,明争暗斗,互夺疆土,战火不断,兵戈不止,已是常事。
所以此番纪临来袭,大家亦可不必惊慌。大陌于乱世之中存活近百年,且如今有圣上圣明,若不是因为刚受了雪灾,加之纪临又是在联姻之际突然背信弃义夜袭齐州,这才将我们大陌打了个措手不及。
待守关将士反应过来,定将纪临逼退千万里,永世不敢入侵半步!
而我们大陌,定将成为结束这三百年战乱的国家!统一天下!”
“说得好!好!”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赢得了台下一众义士的喝彩。
说书先生面色红润,眉飞色舞,正欲往下说,人群里突然传来了异声:
“可是,纪临已经打到青云州了,我军节节败退啊!”
这近似怀疑的话语引起了短暂又不失尴尬的沉默。
说书先生瞬间身体僵硬,后又忽的反应过来,瞪了人群中的那人一眼,气急败坏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但人群中已经彻底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声议论:“当今大陌,虽圣上圣明,但无奈小人作祟,最终错斩有功之臣淮安王,以致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而战场将领,大多又惦念淮安王旧情。所以此番纪临来势汹汹,怕是……唉!”
立刻就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啊!”
“是啊,想当初,淮安王在的时候,咱们大陌多风光!”
“对啊,这么一说,似乎是淮安王死后大陌没多久就遭了雪灾。”
“啊,没错!”
人群里开始炸开锅来。
有人质疑:“可我不是听说是淮安王包藏祸心,意欲谋反么?”
“你傻呀你!当初可是淮安王自请退位的!他干嘛要谋反啊?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啊?真是这样?”
“不然呢?唉!若是淮安王还在,那纪临怎敢如此嚣张!”
“谁说不是呢,唉!”
国师站在二楼,看着下首一群妄议朝政的百姓,叹了口气。他负手抬头望着窗外西天垂垂老矣的夕阳,捋了捋长长的胡须,突然摇头大笑离开了。
这一声长笑笑得台下的听众尽是愕然,止了喧嚣。
直到他离开,才有人小声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他笑什么?”
“谁知道呢,不用管他,多半是疯子。”
民心已失,大陌危矣!
国师信步走回客栈,穿过大堂,踏过楼梯,撩起门帘,就见挽了一室月色的西窗下,红木桌前,一身粗布麻衣仍不掩天姿国色的郁离安。
郁离安沐浴在月光里,眼里像是拢了虚幻。她转过头,直直盯着国师。
国师捋着一把长须微笑,点了点头。
郁离安起身走过去,恭恭敬敬朝他拱手深深作揖:“靖和愿舍此身,换天下安宁!”
国师坦然受她一礼,目沉似水:“若要你生魂为祭,七魄消散,永无来生,你可愿意?”
幽幽月光下,未被照亮的阴暗角落里,更漏尽断。
人却未静。
郁离安躬身不起,语气平静云淡风轻道:“愿意。”
国师将她扶起,后退一步,拱手作揖:“承郡主之愿,百年之内不会再有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