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也陷入了沉思,大约是想到已逝去的夫人,眼睛有些泛红,哑声道:“是啊,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也忘不了过去的事儿。”他戳了戳脑袋,又笑了下,“这里记得清清楚楚的,一点儿也不敢忘记呢!”
旁边的人见两位老人又悲伤起来,忙哄劝着带他们离开,骆启明是个体贴惯了的,来之前就在京城饭店订好了位置,连车都一并安排好了,带着几位老人和夏阳一同换了地方叙旧。
席间几位老人多喝了几杯薄酒,夏院长高兴,敲着碗忍不住高歌起来,曾老在一旁眯着眼睛笑呵呵地低声吟唱,连一贯儒雅的苏教授在听了几句之后,也忍不住跟着颤声唱起来: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千秋耻,终当雪!多难殷忧新国运,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歌声苍凉悲壮,一股豪气由胸而发,只听到第一句就忍不住让人激动起来。几位老人连声唱了三遍,这是他们在西南联大时所唱的校歌,多少年过去,那个时代他们各自的理想抱负,在命运的安排下扭曲转变,兜兜转转,却依旧无法改变他们深爱着这片土地的心。
几位老人喝的酩酊大醉,苏教授身体不好少饮了几杯,但也是难得的醉了,脸上带着久违的舒畅笑意。
夏阳知道老人们见面还有许多话要说,便掏出一串钥匙,递给了骆启明道:“舅舅,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套四合院的钥匙,我一直让人收拾着,里面的床铺被褥也齐全,您带他们去那边吧。”
骆启明接过钥匙,脸上露出些柔和的表情,“你有心了。”
那套四合院是夏阳当初被蒋老认做干孙的时候,骆启明怕他被蒋家人瞧不起,当众送出的一份贺礼,原本只是套了几句虚词,说是苏教授送的,怕以后来京城没什么落脚点,让夏阳代为打理,不曾想夏阳倒是一直妥善打理那处院子,时刻准备着。
骆启明扶着几位老先生走了,夏阳帮着善后,先给夏院长家里去了电话,同师母解释清楚请了一晚上的“假期”。夏老太太倒是好说话,听见夏院长喝多了也只嘱咐夏阳多照顾着些,晚上给泡点浓茶让老爷子醒酒,听见夏阳答应了这才挂了电话。
夏阳多喝了两杯,两颊微红,骆启明那边人手充足不用他照顾,见他这样劝道:“不如你也留下来,一起住在这里?”
夏阳愣了下,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明天早上再过来,我得回去。”
骆启明是个通透人,立刻压低声音追问道:“是……他在等你?”他见夏阳点了头,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笑道:“也好,你回去吧,路上小心些。你告诉他家里人都好,让他也照顾好自己。”
夏阳应了一声,还未等出去,就又被喊住了。这次喊他的人是苏荷,她老远看到夏阳就忍不住提着裙子跑来,把手里的一个盒子交给夏阳,道:“宝宝,这是妈妈买的,里面的东西你一个,东子一个,你们俩都要好好的。”
夏阳握着那个小盒子,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苏荷放了什么进去,他见苏荷露出不舍的表情忍不住上前拥抱了她一下,安慰道:“妈,我明天一早就过来看你。”
苏荷抱着他,轻声问道:“宝宝,东子不跟我说话了,好久没听到他给我打电话了……你说,他是不是怪我太久没回来看他?”
夏阳听了鼻子发酸,拍了拍苏荷的后背,柔声道:“没有的事儿,妈,他也很想你,但是他现在长大了,上班了呢,要做更重要的事。等他忙完了就来看你,到时候让他陪你下棋,好不好?”
苏荷咬了下唇,道:“好,我等他回来。”
夏阳辞别苏荷,慢悠悠回了霍明的那处小院。他喝了点酒,两颊微微泛红,走在路上呼吸着凉夏夜里的空气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舒畅。家人,事业,爱人,这三样东西好像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夏阳抬头仰望天上的繁星,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
再过几年吧,慢慢来,到时候蒋东升功成身退,两个人一起总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让家人接纳他们。
夏阳在后院的门上敲了两下,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夜色下看不清来人的样貌,但是那么高大的身影他是绝不可能认错的。夏阳抬脚进来,却未能踏过门槛,踉跄了几步几乎扑到那人怀里,“蒋东升,我、我回来了。”
蒋东升扶住了他,低头就闻到了淡淡的酒气,忍不住皱眉道:“你喝酒了?怎么不让人送你回来?”
夏阳揪着他的衣襟站起来,呼出的热气喷在蒋东升胸膛上,喃喃道:“我自己能回来,不用别人送。今天高兴,我想多走走……你知道我今天下午见到谁了吗?”
蒋东升把院门关上,让夏阳依靠在自己怀里,道:“哦?碰见谁了,你在京师大学诗社的同学?他们集体去捧场了?我猜猜,肯定还当场写了好些酸诗。”
夏阳醉酒之后倒是比平常活泼些,招手示意蒋东升凑近了,咬着他耳朵亲昵地说了。蒋东升只听了开头一个名字,就猛地把夏阳打横抱起来,照着夏阳的嘴就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道:“都来了?这个你进屋跟我好好说说!”
作者有话要说:满江红·西南联大校歌: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暂驻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