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瓜子分量多,一百六十多斤葵花籽炒完便耽搁了一天工夫,两个不愿再耽误下去,紧赶慢赶的去了油井架那边,那里工人多,油水也多,去早了便能多赚一天的钱。
油井架这边住的多是油田采油工人,那时候生活条件艰苦,给石油工人的补助也多些,电影队来放电影的时候都多给他们放一两场。周围住着的人们也跟着沾了光,不少小孩都提前跑出来占位置,顺便跑来跑去捡那些工人丢下的火柴盒烟屁股什么的,格外的兴奋。
也有附近村里早来的大姑娘小伙子,瞧着那些石油工人身上穿的深色制服,眼里一阵的羡慕。哪怕是住的不好,工作苦些,那也是公家干活的啊,这些人不用在土里刨食吃,按月都发饷呢!
电影队已经在这边放了一天电影了,通知说第二天也没新片子放,但是附近的人依旧都跑过来看了。
有熟悉的人遇见了还互相问候一句,道:“今儿晚上演什么啊?”
那位回话道:“还能有啥!‘爱看不看,南征北战’呗!”
今天放电影的时候,遇到了新鲜事,多了两个卖瓜子的人。
蒋东升和夏阳站在较靠外的地方,这边都是谎洼,一个背风的地儿也没有小风吹在身上刺骨的疼。夏阳和蒋东升站在寒风中吆喝着卖瓜子,起初没有人过来买,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那一角钱可以奢侈的,边上不少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被大人叫了一声又回去了。
后来油田工人们来了,情况渐渐好起来,他们手里有些余钱,发的粮票和各种补助的票类也多,瞧见夏阳他们卖瓜子便凑过来三五成群的都买了点。
夏阳的生意开了张,但是这会儿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荒洼里的落雪没有融化,晚上恨不得滴水成冰了,格外的阴冷。他头上戴着姥爷的厚棉帽子,围脖也一直拉到了鼻子那,只留出眼睛的一条缝隙,收钱的时候哆哆嗦嗦的跟人家说谢谢,看的蒋东升很不是滋味。
蒋东升以前虽然有些不如意,但也从未如此艰难过。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个比他小几岁的孩子领着出来赚钱,尤其是看到夏阳哆嗦着在寒风里坚持,心里更不是滋味。夏阳脚上的厚底棉毡鞋上都被雪沾了一大片,他们一路上趟雪过来,自行车就放那两麻袋瓜子了,人推着走的,这会儿脚底板肯定冰凉凉的。
蒋东升自己活动了一下,他身体比夏阳好了不知多少,也有些扛不住了,可想而知身边这个身体单薄的家伙。
今天晚上演电影之前还放了一阵宣传片,放的是西沙群岛的一段片子,介绍里说了,这是位于我国最南边的一片小岛屿,是我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
夏阳把零钱收好,戴上手套慢慢搓着双手,看着不远处那个大银幕上播放的宣传片。很多年没瞧见了,还真的挺怀念。
他当时拼死了读书,大家出来看电影的时候,他也点着煤油灯继续读书,并没有出来看过几场电影。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才,他能在十六岁考上大学,也不是一日之功,十年的寒窗苦读才是根本的原因。
夏阳记得以前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跟身边的同学们不太合群,少得可怜的那几次看电影的时候,还是陈书青帮他占的位置。那一次,好像播出的也是关于西沙群岛的宣传片,陈书青在他耳边小声说着后面即将出现的海龟和各种野生鸟类,他当时看得眼睛都亮了。
大银幕上出现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大海龟,它们在雪白的沙滩上爬地极慢,好不容易才爬了几步又被椰子壳绊了一下整个翻过去,惹得场院里的人群立刻发出一阵哄笑声。
夏阳嘴角也弯了下,十几年前记忆中的场景重新浮现,不论人,只论事,他还是有些怀念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些吃够了苦头的人,回想起往事总还能笑着。大约是年轻的时候尽了力,再想起来也不后悔了吧。
蒋东升抓过夏阳的手,握住了隔着手套哈了一口热气,来回搓了几下,“还冷?”
夏阳摇了摇头,也没抽回。
蒋东升高兴了点,向夏阳那边凑了凑,“不生气了?”
夏阳看了他一眼,“生什么气?”
蒋东升也眨了眨眼,看着夏阳道:“顾白蕊啊,你忘了,我们昨天不是说要不要跟顾白蕊多来往……”
夏阳想起来了,他手里的钱快攒够蒋东升的路费了,等这家伙一滚蛋,他就去找顾白蕊谈合伙的事情。夏阳隔着围巾闷声闷气的道:“顾白蕊很不错,等你走了,我就去跟她合伙。”
蒋东升听的直皱眉头,“你要找顾白蕊跟你一起卖瓜子?”
夏阳没好气道:“你管我卖什么!”瓜子的生意怕是不好做了,这也就是吃几回新鲜的事儿,而且还需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去收去炒,来回运着卖也需要不少力气。他这回攒足了本钱,下一步就可以考虑批发些轻巧的玩意儿来卖。
最能吸引人的莫过于女孩子用的手帕丝巾什么的,这也是夏阳想找顾白蕊合伙的原因。顾白蕊是女孩,还是漂亮爱美的女孩,找她参谋着批发卖货准没错。
蒋东升还真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哪怕是他那个后妈,在见着他的时候表面上也是过得去的,总是客客气气喊一声‘东升’。蒋东升第一次自己试着交朋友,遇见的就是夏阳这样软硬不吃的刺儿骨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夏阳,心里也窝了一把火。
油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