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了,贵客三三两两地回去,宋乘风跟风兰息留下来,韶灵索性独自在院中等候,来的人实在多,并无人注意到她。
她胸口发胀,眸光一转,望着庭院中央的那棵大树,韶灵微微笑了。
这棵树依旧枝繁叶茂,生机盎然,老当益壮。
爬到枝桠上,在粗壮的枝头仰着身子,韶灵睁着眼眸,每一次被强硬的命运践踏,每一次遇到无法迈过的难关,她都想爬到高处,爬的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有人朝着树下走来,她竖着耳朵倾听,却是宋乘风的声音,嗓音之中有些醺然,在席上,他被敬了不少酒。
“有什么话对我说?神神秘秘。”
继而,耳畔传来风兰息的嗓音,温和而淡漠。“你带着女子赴宴,大庭广众,举杯畅饮,成何体统……罗阳公主的事,你不能不放在心上。”
原来真的有公主这回事。
韶灵半阖着眼,繁茂的枝叶,将她跟大树融为一体,她将气息压得很浅很低,不易察觉。
风兰息低声说:“就算是大漠结交的,也该断了,你在大漠六年多,但骨子里可不是大漠人。”
他自是认为她跟已被皇家认定的驸马人选纠缠不清,姿态亲密,从一开始就对她成见极深。
“从来没有女人像她一样。”宋乘风的嗓音透着坚定和果断,但他不愿多言。
“乘风,你何时被女人迷过……”
风,渐渐吹散了风兰息唇畔的叹息。
韶灵枕着自己的右臂,索性合上双眼,纤弱身躯贴着毫无温度的树干,树叶在夜色中沙沙作响。
世上对她偏见之深的人太多,愿意为她说句好话的,她万分感激。
“风兰息,你不懂。”
良久,宋乘风如是说。
风吹动她的长睫,韶灵安静地小憩,树下一片死寂,仿佛再也无人经过。
她做了个很短的梦。
“小韶!”
自从跟风兰息分开后,宋乘风转遍了侯府,也不曾看到韶灵踪影,他扬声喊着,声音中浸透焦虑。
“我在这儿。”她从梦中醒来,双腿在树上晃荡,宋乘风不得不仰着头看她,才在厚实树冠中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还真上了树?!”
他爽朗大笑,以为她随口说说,这么高的树,她居然也爬得上。她方才可喝了不下二十杯酒啊!
韶灵从树上下来,拍了拍双手的灰尘,说的轻描淡写。“坐在更高的地方,往往会看到许多不同的画面,也会听到不少不同的声音。”
“你方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了?”宋乘风的俊脸上,突地泄露一丝紧张。
“我方才……”韶灵默默盯着宋乘风的脸,微微顿了顿,说的没有任何神情。“睡着了。”
宋乘风面色一白,鼻子出气,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拽住她的衣袖,冷淡地说。“走吧,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韶灵眼神轻闪,笑着反问:“我住在洛府,你这个京城来的贵客初来乍到,能认得路吗?”
“哪个洛府?”
宋乘风跟她一同走出侯府,眉头一动,停下脚步,面色更难看。
“阜城有几个洛府?”韶灵心生狐疑,对于洛神的由来,她的确不曾追究过。“他叫洛神。”
若她流露对洛神的不了解,必定引起宋乘风的怀疑,她跟洛神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七爷,她唯有旁敲侧击。
“那就没错了。”宋乘风正色道:“本来洛家就名动一方,有自己的船队,这位洛大少爷接下家产之后,经商很有手段,洛家在十年内成为江南首富。不过,听闻这两年他周游列国,人并不在齐元国,如今回来了?”
“不久前才回来。”韶灵跟他并肩走在街巷,处乱不惊,说的平静。
“你一直在大漠找的人……找到了吗?”沉默了半响,宋乘风才低声问。
“一直不曾告诉你,我找到亲弟弟了。”韶灵展唇一笑,眼底尽是清灵颜色。
宋乘风微点头,跟她相视一笑。
“你若信,就能成。”韶灵的眼底闪烁微光,一刻间将那么骄傲的容颜,软化成柔美笑靥。
这是当初宋乘风送她花骨绳说的话,她铭记在心。
“往后的心愿,也都会达成的。”宋乘风的目光不移,轻声安慰。
韶灵笑着点头,当然……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回到洛府,门已经关上,她叩响了门,仆人一看是她,为她特意开了门。
“你真把洛府当自己的家。”
洛神端正坐在正堂,清冷嗓音穿透夜色,韶灵想装作听不到也难,言下之意,是嫌她回来太晚。
韶灵踏入正堂,朝着空位上一坐,侧脸看他。“我早就说过不会太早回来,要是麻烦的话,请洛少爷给我留个后门,免得打扰任何人。”
洛神冷眼看她,言语疏离。“有人跟我提过,不管房子多大,一定要记得看住后门。”
这有人,当然指的是七爷了。
洛神这不摆明了暗讽她吗?!第一次,她刺伤七爷从后门逃命,第二次,她试图将韶光送走,也是走的后门。
这般清高自傲的人,说话居然如此刻薄,指桑骂槐。
“洛大少爷,我已经雇人将药堂修葺好了,说真的,我亦不愿叨扰你,不如我明日就搬去灵药堂?”韶灵处乱不惊,脸上没有半分慌乱。
洛神冷傲轻慢,她住在洛府,往后岂不处处受气?她宁愿独自住在灵药堂,随性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