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中折扇,眉宇严肃道:“沭阳王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自他擅离战场之后,北境战局丕变,九源再次陷入混乱,万千无辜百姓因此惨遭战火荼毒,叛军甚至已有挥师南下直捣大梁的趋势,局势演变至此,沭阳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自古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了好的领兵之将,战场形势就能如此瞬息逆转。叛军趁守关主将“临阵逃脱”、军心不稳之际猛烈反扑,一度被镇压的叛乱浪潮竟死灰复燃,失去“头脑”的九源平叛大军节节败退,叛军又将先前被九源驻军夺回的肆、毅两州给占领了去。
云殁虽始终是一张冰块脸,不过显然他与云酆的想法是一致的。
玄武生了一副五大三粗的身板,却长了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为楚昱鸣不平道:“酆尊者此话未免太过苛刻,北境局势演变至此,罪魁祸首该是纪国余孽才对,怎能把错都推给沭阳王呢?这对他不公平,难道要他对生母的悲惨遭遇不闻不问?如此岂非不仁不孝?”
云酆看了一眼玄武,展颜一笑:“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自古以来权力与责任都是相伴而生的,有多大的权力就该承担多大的责任,沭阳王身为一关镇将、三军主帅却毫无自觉,关键时刻弃万千将士于不顾,弃北境百姓于不顾,弃大魏江山于不顾,如此岂非不忠不义?”
玄武答不上来,原本这也是一个悖论,一个感性,一个理性,却都不能说是错,只是立场与选择不同而已。
慕篱道:“站在沭阳王的个人立场,他会选择母亲而弃将士、百姓、江山于不顾,这无可厚非,可站在社稷家国立场,身为一关镇将、三军主帅,沭阳王此举又确实不妥,而事实上大魏也的确因他此举而蒙受巨大损失,更无辜的恐怕是九源的百姓。为人之子的仁孝与为君之臣的忠义,这原本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无论沭阳王选择哪边都难以两全,真是难为他了。”
他忽而望着灼热的炭火满目悲悯道:“身为局外人,我们不曾肩负过沭阳王所承担的责任,也不曾经历过他的遭遇,更无法体会过他的心情,也就没有资格评判他的选择,换做是我,或许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此话之沉重,听得屋里的人都只能沉默。
此时外间传来重明低沉的声音:“公子。”
慕篱道:“进来。”
随即,重明的魅影便闪了进来,面具和略显凌乱的头发几乎将他的整张脸都遮住。
他向慕篱见礼之后便自怀中掏出一卷细小的竹筒递给慕篱:“公子,清尊者和翊尊者传回消息了。”
“哦~我看看。”
慕篱接过小竹筒,拆开封口取出内中情报,虽保持着镇定,但这份情报他已盼多时了。
上月底,离人峰上陆续接到飞鸽传书,各地武舵接二连三被人连锅端了,司过盟内部掀起了前所未有的叛乱浪潮,他当即便派云清、云翊前去处理此事,不过旬日,他们就传回了情报,办事效率也是高。
慕篱低头锁眉专注于手中情报,云殁、云酆和玄武高大的身影默立在侧,静谧的卧房中只听得见炭火燃烧的咔嚓声。
良久,慕篱放下手中情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道:“短短数日之内,司过盟武舵就有近半被灭,他们这是想将司过盟一举铲除啊!”
算起来,这应是云霆遗留下来的问题,拖了这么久,总算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云酆摇头叹道:“要么不动,动则‘釜底抽薪’,真不愧是蛰伏多年的‘不败传说’啊!”
云殁用他惯常的冰冷口吻道:“依厉王作风,他此举绝不可能单单只是冲着司过盟来的。”
云殁要么不开口,开口必定直切要害。
慕篱点头道:“嗯。”
他总觉得楚昱之事与对方刻意挑起的司过盟内部叛乱有所关联,但一时之间又猜不透楚天承图的究竟是什么。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对方的首要目标一定是父亲,因为父亲是他们图谋天下的最大障碍!
思及此,慕篱便不禁为他的父亲感到深深的惋惜和不值。
父亲,您如此执着于报答昌盛帝的恩情,坚定地信守着对天启帝的承诺,可结果却不一定会如您所愿啊!
正思索间,窗外遥遥飘来一个士兵的高声传讯:“北境八百里加急!竘漠兴兵二十万夜袭藏谷关!龙城告急!”
那报讯的士兵所过之道虽与相府隔着一条街,可清晨的寂静让那高昂的传讯声和急促的马蹄声都得以清晰地传到离忧居中。
不多时,皇宫方向便传来雷鸣般的钟声,带着巨大的穿透力响彻整座大梁城,唤醒了尚在睡梦中的帝都人民,宣告这非比寻常的一天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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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乾阳大殿,群臣在列。
只见高居御座之上的少帝一巴掌拍到龙案上,怒道:“好个背信弃义的竘漠!真当我大魏是好欺负的嘛!”
排列整齐的群臣纷纷躬身请罪:“陛下息怒,请保重龙体!”
楚隐怒目扫视下列群臣道:“息怒息怒,你们倒是说出个让朕息怒的理由来呀!当初和亲,你们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要朕忍,好,朕忍了,让阿姐千里迢迢和亲去了!这两年来,朕几次三番说要出兵北伐收复关北,你们又说民生未复,国库空虚,不可轻动,好,朕也忍了,可结果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