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山路还算好走,无非就是杂草长得比较盛,空气中的潮性比较重,加上又是盛夏时节,潮气与热浪夹在一起,一边逼着你出汗,一边又塞着你的毛孔,说不出的憋闷。
但这些都难不住我们,一路上,乔三爷不断催促大家加快速度,说是要在午夜之前抵达一座平顶山,如果今天晚上到不了那里,就只能等明天中午了。
看得出来,乔三爷对这一带的情况非常熟,这让我心中稍稍踏实了一些。
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临近午夜的最后半个小时抵达了目的地。
乔三爷之所以管这地方叫“平顶山”,是因为这座山的山峰上压着一块异常平整的巨岩,石上不生植被,更怪异的是,这块石竟不反射月光,远远望去只有一抹黑色,就像是在上古巨人的头顶上带了一个黑压压的方帽。
上了山顶以后,乔三爷趁着还没进入午夜,跑到山腰上拣了些还算干燥的枝杈,在山顶上点起了篝火。
我明知道乔三爷这是准备停下来休整一夜了,可还是忍不住开口:“今天晚上不走了吗?”
师父替乔三爷回应道:“没法再走了,再过十几分钟,就会有大雾降临,摸着雾气上路,很可能会迷失方向。”
我还是不死心:“背包里不是有指北针吗?”
“等到大雾起来,指北针也没用。你抓紧时间休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足体力,可别还没等进入佘家谷,先把身子累垮了。等会儿你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就去睡觉,四点的时候我叫你起来守夜。”
卢胜材有些纳闷:“这一路走过来,也没碰到个山精野怪啊,怎么,还得有人专门爬起来守夜?”
乔三爷将一把柴禾添进火堆里,开口应道:“所有人都要守夜,咱们分两班守,咱爷俩守头岗,四点的时候,再换他们师徒俩来守。这地方可不太平,要是不多留一份小心,说不定这一觉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瞧你说的,这地儿有那么不太平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卢胜材一边嘟囔着,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罐头和压缩饼干。
乔三爷先把篝火撩旺,而后就拿出登山用的钉锤,在大石边缘楔了一根钉子,又在上面挂一根绳索,将其甩入了平顶山正北方向的悬崖之中,师父将一包朱砂扔给乔三爷,乔三爷也不含糊,立即拆开朱砂袋,将朱砂粉洒在了楔在地上的登山钉附近。
看样子这一带确实不太平,乔三爷做的这套活儿,就是拿来预警的,一旦有邪祟触碰到锁链,朱砂粉上方就会凭空起风,形成红色的小风障。
草草吃了些东西,我就钻进了帐篷,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从脖子上摘下了高三快毕业时云裳送给我的水晶挂坠,在手里紧紧地攥着。
这东西是云裳在山婆婆店里打了三年工,省吃俭用省出来的。
几个月前,她将这枚挂坠送给我的时候还说,还差两个月就到我生日了,那时她可能不在我身边,就先把生日礼物给我。
回想起云裳当时那一脸不舍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那时候我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备战高考上,竟没有深想,高三这一年发生的很多事,似乎都在告诉我,云裳碰到了麻烦,可我的心思却又总在别处,到头来后知后觉,只剩下无限的懊恼。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云裳的异常就好了,如果早就知道她要嫁给那个什么花神,我绝对不会让她上火车。
挂坠早已被我攥得温热,也许是太过疲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耳边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但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眼皮也死沉死沉的,朦胧间,我想睁开眼,可又无论如何无法将眼皮张开。
“小师叔。”
当那个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的时候,我顿时惊醒过来。
是云裳!
身子一下子恢复了力气,我猛地从睡袋里坐起身来,就见帐篷外隐隐透来了烛光的光晕。
“小师叔,你快出来呀!”
云裳的声音起来非常悠远,仿佛远在天边,可透过帐篷的封罩,我却看到帐外有烛火晃动,火光勾勒出了一个熟悉的人影,单是看那轮廓,我就知道是云裳正站在外面。
我赶紧拉开睡袋,一头扎出了帐篷,就见云裳此时正提着一把灯笼朝林子深处走去,她的步子很快,眨眼间的功夫,林子间的黑暗几乎遮住了她的身条,我只能借着她手里的火光,隐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一如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此时她的身上,也穿着那条艳红色的长裙。
眼看云裳的身影就要彻底消失在林间的阴影中,我远远地冲她喊:“云裳,你要去哪?”
她在林影中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朝我招手:“小师叔,你快来呀!”
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我知道,那就是她。
她再次回过身去,朝着黑林子的更深处飘去,生怕她再次消失在我的面前,我立即迈开腿,奋起力气追了过去。
刚刚跑出几步,突感感觉脚下一空,那感觉就像是脚下的石头突然消失,我的身子也悬在了半空中一样。
紧接着,又感觉腰上传来一股生硬的力量,一下子将我抱住。
前方的黑林子霎时间消失不见,连同云裳的身影,也一起消失了。
此时浮现在我眼前的,只有大片不透明的白色,像是雾,又像是大片不算耀眼的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