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想成为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能哭能笑、会爱、会被爱的人。而不是一个躯壳,游荡在这世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情意。
那一瞬间,她甚至不合时宜地开始羡慕张林,羡慕他坦然赴死,像个勇士。
而她只能收好自己所有的温情,冷眼看着刘沁自己安抚好自己。然后挂着职业假笑,对刘沁说,“刘小姐,张先生在等你。”
回到病房的时候,刘沁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盈盈笑着,优雅又得体。他们夫妻二人握着手坐在一起,微笑着跟陆微别道别。窗外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他们身上,映得两个人都温暖明亮,真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陆微别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这世界上的美梦如画,背后全是千疮百孔。
她也微笑着告别,然后身心俱疲地慢慢从病房往单位晃。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怎么都想不明白,不幸中的万幸是如何演变成现在万念俱灰的境地的。
张林和刘沁,甚至包括霍奕和秦立,他们在不幸和更加不幸中苦苦挣扎,每个人都悲伤,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绝望,每个人都愤怒。
啊,除了张林。张林一直很平静。
陆微别咬紧了牙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气还是怜。
今天之前,她还以为活得长长久久是人生最正经的追求,并且矢志不渝地为之努力着。结果今天就被生活打了脸。
张林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刘沁流干眼泪也要支持他的决定。原来,生命的长度,并不是那么要紧。
她几乎要将牙咬碎。如果生命的长度并不要紧,那她之前做的一切,都算什么呢?她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避开别人,将自己心里的愿望贬得一文不值,只为了周围的人可以多活两天,这样的行为,究竟算什么呢?她到底为什么要束手束脚地过这么多年!她生命的意义又算什么!
她越想越生气,急切地想踢点什么东西泄愤。可又琢磨着,一定不能踢小石子,如果踢到蚂蚁窝就完蛋了;也不能踢椅子,万一踢松了螺丝害后来的人摔跤可是个大罪过。最后她盯上了地桩,感觉踢它一脚应该不会造成什么未知的损失。
她抬脚欲踢,却突然觉得没意思,绝望地放下了腿。
她自嘲地笑,笑得眼睛都湿了。原来事到如今,她还是在计较那些数字。
这时,一个大力如来神掌把她唤回了现实。
她认命地回头,发现果然是秦立,他正使劲咧着嘴笑,“陆姑娘,你怎么也在啊?要不要跟我们共进午餐啊?医院食堂,我请客。”
他一边说,一边冲陆微别挤眉弄眼。站在他身后的霍奕仍然是面无表情,不欣喜,也不烦躁。
陆微别有些欲哭无泪。她心情本来就不好,还要对着一张冰山脸吃饭,旁边还有个拉郎配的,这实在是对她消化能力的一个挑战。可这饭她还不能不吃,因为她的确得上赶着混脸熟,好把她犯的错误弥补回来。
可她想想又觉得生气,她不就是救了个要被车撞的孩子吗!她犯什么错误了!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陆微别越想越气,脑子里一团乱麻,疏忽之下,咬牙切齿的心情便有些泄露到了脸上。秦立吓得整张脸都苦巴巴地皱着,“你怎么了?不是刚才打疼你了吧?”
秦立虽然面上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急得要死要活。
和刘沁谈话后,霍奕整个人不说不笑,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他家里刚出事时候的状态。秦立在他面前转来转去,说尽了最近看到的段子,也不见霍奕扯一扯嘴角。他以为陆微别喜欢霍奕,满心欢喜地觉得,一场春风拂面的恋爱,一定可以挽救霍奕于水火之中。因此他对陆微别愈发殷勤小心,生怕她跑了,留霍奕一个人在地狱里,无人来救。
听着这话,陆微别比秦立更紧张,她忙用余光瞥他的头顶,确认没有数字出现后才松了一口气。她在内心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我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秦立瞬间放下了心,兴高采烈地回答,“我说中午请你吃饭,医院食堂。据说今天有清蒸鱼呢!”